夜色深沉,两支熊熊燃烧的羊脂火把照亮了安静的临湘城楼,两名全装贯带的士兵肃立门楼下,警惕的眼神不时地搜视着前方苍茫的大地。
似乎是极力地想从无尽的昏暗中寻找出一丝异样,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熊熊燃烧的羊脂火把不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有声音!”
一名士兵忽然警惕地竖起了耳机,凝听片刻脸色沉重地向另外一名士兵道。
“马蹄的声音,速去召唤守城军士!”
士兵话音方落,另外一名士兵也听到了隐隐如雷的蹄声,正从前方苍茫昏暗的大地上滚滚而来。
“速速吹号,唤醒守军!”
“遵命。”
下一刻,嘹亮苍绝的牛角号声从城楼上冲霄而起,震碎了这个寂静的夜晚,紧靠挨城楼的军营里顷刻间一片翻沸,兵器、铠甲的撞击声、将士的咒骂声还有混乱的脚步声响成一片。
只片刻功夫,便有行动迅速的士兵撑开惺忪的睡眼匆匆奔上了城楼。
一名小校一边往头上戴铁盔,一边厉声喝问:“怎么回事?为何吹号?”
守夜的士兵铿然跪倒在城楼上,朗声道:“回禀将军,有不明骑军靠近!”
“嗯?”
小校脸色一凝,霍然转头,只见城外苍茫的夜幕中已经隐隐显出了一支模糊的骑兵轮廓,竟是直冲临湘城池而来。
“弓箭手,准备!”
小校一声令下,百余名已经就位的弓箭手匆匆跑上前来,沿着女墙排成一排,一张张长弓已经挽满,一支支锋利的狼牙箭已然绰于弦上,瞄准了前方疾驰而来的骑兵队。
“打开城门,快快打开城门!”
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骑如飞从狂乱的骑阵中突驰而出,风一样刮到了城楼下,借着城楼熊熊燃烧的火光望去,只见马背上赫然跨骑一员凶神恶煞般的武将,手中挥舞着两条长鞭,正仰天厉声大喝:“尉迟恭是也,快快打开城门,主公回来了!”
“尉迟恭将军?是尉迟恭将军!”
城楼上,小校松了口气,手一挥,朗声道,“弓箭手,后撤,打开城门!”
“嘎嘎嘎,轰!”
沉重的吊桥轰然落下,一千余骑堪堪冲到,犹如一股风暴从吊桥上席卷而过,袁耀催马如飞,沿着空旷寂静的长街直奔太守府而来,杂乱的铁蹄沉重地叩击在石街上,激溅起清脆的蹄声,惊起满城狗吠。
堪堪驰抵太守府外,袁耀翻身落马,来不及整理已经歪掉的冠带,也来不及擦拭一下满脸的汗水,提起袍裾径投大门而来。
恰在此时,一道雄伟的身影从太守府的耳房内迎了出来,冲袁耀恭恭敬敬地抱拳为礼,朗声道:“罗艺,参见主公。”
杜如晦闻听城中动静,也疾步而来。
袁耀呼声道:”杜公,罗将军,随我入府议事!”
“来来来……”
袁耀大步走到悬挂于壁上的荆州军事地形图前,冲诸将招手道:“你们都过来,走近些。”
一片金属撞击的铿锵声中,诸将纷纷凑到近前。
袁耀指了指墙上的军事地形图,朗声道:“军师以奇袭便县为掩饰,千里奔袭零陵郡昭阳县,声东击西,彻底搅乱荆南,以军事角度观之,可谓深谋远虑,一旦拉开荆南局势,交州唾手可得。”
所有将领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袁耀脸上,有灼热的火焰在将领们眸子里燃烧,这一刻,他们等了很久了。
袁耀充满激情的话就像一点火星投进了干柴堆里,霎时点燃了他们心中的烈火。
袁耀大声道:“决战时刻已经来临,我要一战击溃赵范的大军,彻底控制住荆南,以长沙郡为根基,开始扩展。”
袁胤忧心忡忡道:“五溪蛮兵刚刚归降,军心未稳哪,如此匆促令之上战场,后果难料啊。”
李勣回道:“事到如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姑且一试吧,总比坐以待毙要强。”
一旁的杜如晦,并没有长篇大论,而是只说了四个字:“时不我待!”
“好一个时不我待!”
袁耀拍案而起,奋然道:“杜公你说对了,时不我待啊,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和赵范老儿在荆南之地耗下去,我军必须尽快整合荆南,尔后南取交州,打下一片坚实的根基。”
杜如晦捋了捋颔下胡须,对着李勣微笑道:“师弟你故意放出风声意欲奇袭便县,令赵范尽集大军于便县,再逼迫赵范挥师北上与主公决战,用意不仅仅只是要杀了赵范鼓舞士气,更是要借此大战淬炼一支精锐之师吧?”
李勣道:“不错。”
杜如晦道:“以战练兵,固然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练就一支精兵,可伤亡,只怕也不会小啊。”
李勣回道:“兵贵精而不贵多。”
杜如晦道:“可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战胜的基础之上,令我不解的是,师弟何以如此笃定,此战必胜?”
李勣道:“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必胜之仗,只有敢不敢打之仗!”
杜如晦道:“师弟之言,有一定道理。”
李勣泛泛而谈道:“师兄素来料事如神,我之心思难逃你的法眼,不过有一样,你却肯定没有料到,哈哈……”
“哦?”
杜如晦道:“愿闻其详。”
李勣招了招手,向杜如晦和袁耀道:“来来来,主公、师兄你们皆过来。”
不久之后,大厅中响起袁耀嘶嘶的吸气之声,杜如晦却朗声道:“师弟用兵出神入化、令人叹为观止,吾不及也!”
……
临湘,城效校场。
激昂的鼓声与号角声响彻云霄,五溪蛮将士们排列成整齐的骑阵、肃立一片,校场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只有战马的喘息声交相可闻。
袁耀一身戎装、独自登上阅后台,所有将士的目光都落在了袁耀身上,有屈辱、有悲愤、有畏惧、也有哀伤。
萧瑟的风中,唯有阅兵台前那杆牙门旗正迎风猎猎飘荡,啪啪作响!
“咚!”
袁耀一脚重重踩在阅兵台前沿,手按剑柄迎风肃立,刀一样的目光冰冷地掠过整个校场,呼嚎的朔风荡起马跃身上厚重的黑色披风,露出那一身冰冷黝黑的铁甲,五溪蛮将士顷刻间垂下了眼帘,再不敢正视袁耀充满杀机、充满霸气的双眼。
五溪蛮将士眼前的世界就如同袁耀身上那身黝黑的铁甲,一片黑暗。
“你们是战败者!”。
令人窒息的冷肃中,炸雷般响起了袁耀嘹亮的大吼,几可穿金裂石的声浪划破了虚空,清晰地送进每一名五溪蛮将士的耳际,五溪蛮高昂的头颅顷刻间垂了下来。
袁耀的大吼残忍地剥去了他们曾经身为蛮族的尊严,他们战败了,投降了,他们现在只是一群羔羊、待宰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