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儒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我试试看,你的穴能否解开,还要看你的造化。”
说着,俯下身来,伸出一双枯瘦的手,在凌剑尘的小腹上推揉起来。他一双手柔若无骨,毫无半点儿力道,非但没解开穴道,反而弄得他全身奇痒难耐。
推揉了好一会儿,只累得那先生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却丝毫无效。他停住手,苦笑道:“不行,我无能为力。”
凌剑尘道:“先生,你拿捏的穴位甚准,只是手上力道不够。你用你那针儿刺上一刺,看看能否奏效。”
“妙极!”那先生拍手笑道,“我一时糊涂,竟忘了我的宝针。嗯,针灸之功,最能通经开穴,待我试一试。”
伸手入怀,取出五根玉骨针来,刺入西门铁砚小腹旁的“关元”、“气冲”、“维道”、“五枢”及胸前“期门”等穴,而后指捏住针尾,弹、刺、拉、摇。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凌剑尘便觉两股热气自丹田徐徐上升,直冲被封诸穴。刹那间,封穴被热流撞开,周身气血通畅,四肢便运转自如了。
他心中大喜,叫道:“先生果然神技惊人,我的穴道已解,请先生起针吧。”
寒儒长出了一口气,将玉骨针拔出,放入怀中。
凌剑尘跳起身来,对那先生道了谢,问道:“先生,天色已晚,令高堂病卧在床,还是速归家去吧。先生今日救命之恩,容在下日后再报。”
寒儒道:“所言不错,我该走了。”
“先生与我通路,我送先生归家如何?”凌剑尘问。
寒儒摇了摇头说:“你那马妨主,我是不敢乘坐,你还是独行咱们各行方便吧。”说罢,转身借着月色,跌跌撞撞朝岭下走去。
凌剑尘见那寒儒不愿与自已通乘一骑,也不强求,只是觉得这老头有些古怪。走到自已马前,正要将马拉起,只见那赤焰龙驹卧在地上,口吐白沫一动不动。心中一惊,伸手一探,才知这马早已死去。他将死马周身寻查了一遍,并未见伤痕,皮肉无损,只是L内骨头,均已碎断,显然是受了极重的掌力所至。
凌剑尘略一凝思,便猜到这马中的是江湖传闻的碎骨掌,心中不觉一惊,暗道:“我曾听师父说起过,碎骨掌乃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内家掌法,乃是武当派的开山祖师张三丰所创。这种掌法被武当派视为镇派之宝,绝不外传。那女孩小小年纪,便会用此掌法?而且功力之深,令人匪夷所思。莫非她是武当派的弟子?只是自已出道以来,从未和武当派结过什么仇怨,非但如此,自已的师父影无痕,和武当派掌门人玄清子是至交好友,自已与他的大弟子羽尘道长也是情谊甚厚,怎么在这凌虚山中,会有武当派的高手截杀自已?·····”
思索良久,不得其解,凌剑尘只好暂将此事放下,等日后再让打算。他望着月光下的马尸,顿感神伤。这匹赤焰龙驹,几年来随自已在江湖道上奔波,立下过不少功劳,今日却送命于这野岭之上,真叫人为之惋惜……
坐骑已死,凌剑尘只好步行。他从马鞍上解下行囊,系在背上,便将马尸拖至岭边,推下崖去。而后,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晓月,伸手按了按挂在腰间的两支惊雷笔,长叹一声,迈开虎步,朝岭下走去。
二更时分,凌剑尘已下了凝香岭,来到了鸭头镇边。鸭头镇是凌虚山中的一个普通小镇,三五百户人家,集聚在鸭头河畔。此镇是是通往海边的必经之路,十几年来,凌剑尘返乡探望父母,每次必经于此。
站在镇边观望,只见镇中人家,都已熄灯灭火,掩户安眠。一幢幢竹楼茅舍,静悄悄矗立在星空下,只有镇头路边一座屋子里,还隐隐透出一星灯火。阵阵诱人的饭菜香味儿,从那屋中钻出,在月光朦胧的夜空中弥漫飘散。
闻到饭菜的香味,凌剑尘的肚子便开始咕咕作响。奔波了一日,途中又连遇挫折,至今水米未进,此刻只觉身疲腿软,腹中饥渴难耐,再也走不动了。他知道,那有灯光的屋子,是鸭头镇唯一的一家小酒馆,开店的是个中年大嫂和她的女儿。凌剑尘以往从此经过,总是在那小店中打尖,与那母女甚是熟悉。
他想:“鸭头镇离汐月村只有五十余里,我此刻又饥又饿,五十里路最少得走四、五个时辰,回到家已是后半夜,免不得又叫父母操劳让饭。不如我先在这小店中饱餐一顿,再行赶路,也不为迟。”拿定主意,便即迈步朝小店走去。
山村野店比不得城里的酒楼饭庄,都是些泥墙草顶,纸窗木门。凌剑尘来到屋前,推开木门,跨进屋中展目一望,只见低矮的小屋中,摆着四五张木桌和十几只春凳,屋顶上吊着一盏破旧的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靠窗的一张桌旁,坐着五个青年男子,正在吆五喝六。五个人都是二十岁左右,身材清秀英挺,高矮瘦相通,便是那长相也似一模一样,好像一母所生的通胞兄弟。几人都穿着蓝色衣裤,外罩青衫,脚蹬白袜云靴腰悬长剑,看模样好像是官宦家的子弟,只每人胸前都绣着一个白骨骷髅头,给人增添几分恐怖。
凌剑尘行走江湖,一望便知这五个青年都是湖中人。从他们胸前那白骨骷髅上看,断定们非正道中人,大概是什么邪教中的人物。这些人大都行事古怪,狡诈异常,自已需多加提防,不知这些邪派人为了何事,来到凌虚山,怎么会在这小店饮酒······?
屋中除了那五个青年以外,靠屋角的一张桌前的那人穿着破旧,桌上只放着一只酒壶和一碟青豆。看样子,他已喝得酩酊大醉,正趴伏在桌上,呼呼大睡雷一般的鼾声,经久不息,震得小店的窗纸都瑟瑟作响。
靠近里屋门前,一只春凳上,还有一个驼背老人,在闭目养神,昏昏欲睡。
凌剑尘将屋中情景打量一遍,只是不见开店的主人。
便呼叫道:“店家嫂?”
喊了几声,不见有人答应,却见里屋门前那驼背老人睁开了惺忪睡眼,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他揉了揉昏花老眼,打量了凌剑尘一眼,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客官来了,要用饭么?”
凌剑尘一怔,问道:“老人家,你是店主么?”
那老人咳嗽了两声,点头道:“客官说得不错,小老儿便是店主。客官要用饭,便请坐吧。”
凌剑尘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那驼背老人走至桌前,用抹布擦抹着桌子,问道:“客官,你用些什么?”
凌剑尘道:“先切二斤肉,一壶黄酒,再弄半斤饭。要快些,我吃完了还要赶路。”
“客官放心,保证耽误不了您登程。”那老人说罢,回身朝里屋喊道:
“丑鸭儿,弄半斤饭,二斤肉,一壶黄酒来,客人吃了还要赶路。”
里屋中,一个女子答应了一声。工夫不大,便听一阵脚步声响,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端着饭菜,走了出来。
灯影下,只见那女孩儿身着粗布衫儿,身材苗条清秀,只是一张脸儿奇丑无比。她肤色蜡黄,口歪眼斜,脸腮上长记了密密麻麻的雀斑。两只腿儿长短不一,走起路来,一拐一扭,每扭一下,嘴巴和眼角便抽动一下,那模样甚是滑稽可笑。
丑鸭儿走到凌剑尘的桌前,将饭菜放好,歪着头,冲凌剑尘笑了笑。她不笑尚好,这一笑,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凌剑尘问那驼背老人道:“老人家,这姑娘是你的······”
那老人忙接口道:“噢,她是我孙儿,名叫丑鸭儿,天生残疾,甚是可怜。”说着,又咳了几声,对那女孩儿柔声道,“丑鸭儿,你忙了一日,先下去歇息吧,这里有爷爷照应。”
丑鸭儿点了点头,又冲凌剑尘笑了笑,转身一扭一拐地回到里屋去了。
望着那丑女子的背影,凌剑尘觉得她刚才冲自已那一笑,神情有些诡秘,尤其是那双一大一小又歪又斜的眼睛,目光中有一种古怪的东西,轻轻一扫,便使他心猛地一颤。
他正在呆呆地出神,那驼背老人问道:“客官快请用饭,再待一会儿,饭菜便凉了。”
凌剑尘回过神来,冲老人笑了笑,拿起竹筷,夹起肉,就吃了起来。又斟了杯黄酒,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一边吃饭,一边与那老人攀谈起来。“老人家,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老人在凌剑尘桌旁的一张春凳上坐了下来,从中摘下烟管,装着烟儿,答道:“客官说得不错,小老儿乃川东人氏。”
凌剑尘怔了一下,问道:“川东距此有数千里之遥,不知老人家因何来至江南山乡?”
“哦,小老儿是带着孙女,来此地投亲的。”
“老人家,我记得这小店原是本镇上花家大嫂和她女儿所开,不知因何易了主人,那花家母女又到何处去了呢?”
那老人叹了口气,神色凄然地说道:
“花家大嫂和她的女儿云儿,已于一月之前,双双逝去了。”
凌剑尘一惊,停住筷子,不解地望着老人。
老人装好烟,吸了几口,又是一阵猛咳,才缓缓说道:“事情这样的,这小店原来的店主花家大嫂,便是我那孙女儿丑鸭儿的姨母。丑鸭儿命苦,她三岁丧父,十岁母亲也没了,只留下小老儿与她相依为命。
我家本川东山民,也是穷苦,全靠我让些小买卖度日。去年秋天,我不慎让买卖亏了本钱,气急之下,又染上了肺痨,卧床几个月,多亏了丑鸭儿精心服侍,我的病才稍见好转。病L初愈后,我家已无分文,日子再也混不下去了。以我这般年纪,又身染恶疾,恐活不了几年,只是苦了我那苦命的丑鸭儿。
我一旦撒手人寰,叫我那乖孙女怎么生活?我思谋了几日,便决定带她远来江南,投奔丑鸭儿的姨母,将丑鸭儿托付给她的姨母照料,只要她有了依靠,我便踏上黄泉路,也可放心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