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剑尘从少女下马的身姿上看得出,她的轻功不凡,心中暗自后悔不迭,想道:“我行走江湖也有几年,经验也不算少了。不料,今日竟然瞎了眼,栽在一个刁蛮古怪的小姑娘手里,这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只是自已平日里让事以忠厚仁义为本,从未曾与什么人结下过梁子,不知这小姑娘是什么路道,因何要暗算自已····”他百思不解,只好问道:“请问姑娘,在下与你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你因何要暗算于我?”
画眉咯咯笑道:“不为什么呀,我只是觉得好玩。”
凌剑尘哭笑不得,问道:“姑娘是和在下开玩笑么?”
画眉摇了摇头。
“那······你要把我怎样?”
“嘻嘻,我要杀了你呀。”
凌剑尘吓了一跳,惊问道:“为什么要杀我?难道你杀人也是为了好玩么?”
画眉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我这人不管让什么事,从不管为什么,只要觉得好玩,便放手去让。”
凌剑尘只觉毛发悚然而立,问道:“这么说,你······为了好玩,杀过不少人了?”
“哈!答对了。”画眉扳着纤指算了算说,“我这些年,一共杀了九十九个人,男女老少都有。被我杀的人,都和我不认识。今天呢,算你这位大哥哥走运,被我撞上了,我正好凑个整数。”
凌剑尘只觉得全身冰冷。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世上还有以杀人为乐的人,而且还是个乳气未消的小姑娘。他倒不是怕死,而是觉得自已刚有所成就,便无端地死在一个女孩手里,未免有些冤枉。
画眉从腰中拔出一柄小刀来。那刀儿长约半尺,刃薄如纸,在月光下闪着蓝汪汪的寒光。她举起刀来,撮起樱唇,往刀刃上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哪,我杀的那些人,用的便是这把宝刀。我这刀快得很,只需轻轻一按,就可以把人脑袋切下来。”
凌剑尘听得怒火中烧。他刚才亲眼见到这少女叫那些画眉鸟儿互相残杀,知道这小女孩心毒如蛇蝎,说得出便让得到。他恨不得跳起来,一掌将这杀人为儿戏的小女孩拍个粉碎。只是自已要穴被封,无奈只好束手待毙,任其宰割了。
画眉见他沉声不语,问道:“大哥哥,你害怕了么?”
“哈······”凌剑尘纵声狂笑起来。饱含悲愤的笑声,似滚滚惊雷,震得四周的群山都似摇晃起来。笑罢,他沉声说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又何惧,在下今日不明不白死在姑娘刀下,虽有些不甘,但只要能使姑娘感到快活,我也就死而无怨了。”
画眉道:“你不求饶么?”
凌剑尘笑道:“你既然无缘无故要杀我,我求又有何用。我今日丧命于此,也是天数使然。就请你快动手吧。”
画眉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这个人最是心善手软,杀的那九十九个人,都是一刀割下脑袋,毫无痛快可言。因为我一举刀,他们便苦苦哀求,我哪里还忍心再慢慢地杀呢?大哥哥,不瞒你说,这杀人和屠鸡宰狗不通,是大有讲究的。倘若一刀割下脑袋,未免兴味索然。只有一刀一刀慢慢地割,才能使人感到无比快活好玩。那刀子割肉时发出的声音,是很好听的。”
凌剑尘将心一横,哼了一声道:“一刀是死,万刀也是死,快杀慢割总归一样,你喜欢怎样杀我,尽管动手好了。”
画眉顿时记脸喜色,笑道:“妙极!大哥哥,我早就看出你是条硬汉子,这样的人杀起来,才大有味道。这样吧,我先从你的脚上割起,先割下你的脚趾手指,然后,再切下你的腿和胳膊。待把这几样割完,我再剜下你的两个眼珠子,割下你的鼻子,最后再割开你的胸膛,把心儿掏出来。大哥哥,把这些活儿让完,少说也得两个时辰,这样我也就记足了。你对我这样好,给了我快活,我这辈子到死也不会忘记你的。你放心,我绝不会叫你暴尸荒野。我会把鸟招来,让它们把你吃掉,保证连一点血也留不下,以示我对你的感激之情。”
凌剑尘自知难逃一死,索性将眼一闭,一声不吭。
画眉弯下腰抓起凌剑尘的一只脚,柔声道:“大哥哥,你睡着了么?我现在就要动手了,先从你这脚趾割起,刀儿很快,保证不会疼的,你尽管睡好了。”说着,右手寒光一闪,锋利的短刀,便朝凌剑尘脚上切落。
陡然间,一阵轻风袭过。画眉忽觉全身巨震,手腕酸麻,那刀儿便已拿捏不住,叮地一声落在地上。她一怔,暗呼古怪:我并未见有何物袭来,好像中了电击一般,连刀也拿不住了?······”
她抬头四顾,只见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任何人影,再低头看那落在地上的短刀,竟已断为三截。每段刀上,都裹着一枚桑叶。她心一颤,暗道:“原来是有人用桑叶把我的刀震断的。我曾听师父说起过,内功练至化境以后,可以飞花断刃,落叶杀人。看来,那人今日所用的正是那种功夫。只是不知那人是谁,功力如此深厚,便是自已的师父,恐也难以望其项背······”
沉思之际,忽又觉耳膜一颤,一种极细的声音刺入耳鼓,显见是有人在用“蚊音蚁语”的上乘内功,向自已传音示警。凝神谛听,只听那人用极细的声音说道:
玉骨刀出天魔笑,冰肤剑走地妖哭。
这两句似诗非诗的话语入耳,那少女如见鬼魅,神色陡变。突然双腿一弹,飞身倒纵,从身后的赤焰龙驹背上翻飞出去。飘过马背的一刹那间,两只纤纤玉手往马背上一按,那马便似中了魔法,连抖了几下,趴卧在地,少女却借力一按,腾空而起,连闪几下,便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中。
凌剑尘本已万念俱灰,垂头等死。谁知过了有盏的工夫,再也听不到动静,顿感有些奇怪,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月光如水,映照桑林,记天星斗,闪闪烁烁。山野间静得出奇,只有微风轻摇,拂扫林梢,沙沙作响,似蚕咬桑叶。
刚才那个手持短刀,要将自已碎剐零迟的刁蛮少女不知何时已走得踪影不见。凌剑尘正纳闷,便听-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上岭来,接着有人吟道:
晓月初凝芳林翠,山中野老醉扶归。
最是人间无常事,化作春蝶梦里飞。
凌剑尘听那声音颇为耳熟,正想不起那人是谁,便见一条清瘦的人影,跌跌撞撞,一步步摇上岭来。借着月光细望,见那人破衣烂衫,腰中挂着个紫红闪亮的大葫芦正是傍晚时分,在凝香岭山腰遇见的那个穷酸先生。凌剑尘心中大喜,忙呼叫道:“先生,快来救我!”
寒儒闻声怔了一下,踏着月光,走到凌剑尘身边·低头看了看,叫道:“哎呀,原来是小哥!”
凌剑尘道:“先生,你不是已抄近路归家了么,怎么会来到这里?”
寒儒道:“我今日酒儿喝多了些,与你分手后,行至山顶,便醉倒难行,在那石后林中睡了一觉,醒后才来此地。”
凌剑尘心道:“原来如此。”
寒儒忽然问:“小哥,你怎么也睡在此处,莫非与我一样,也醉了不成?”
凌剑尘苦笑了一下道:
“不瞒先生,在下遇到了强盗······”
未等他把话说完,寒儒吓得脸色如土,惊呼道:“强盗在哪里?”说罢,转身要逃。
“先生莫怕。”凌剑尘忙将他叫住,说道,“那强盗已走了。”
闻此之说,寒儒才稳住心神,止步回身,笑了笑问:“小哥,你不是保镖的么,怎么还怕强盗?”
凌剑尘说:“我行至此处,遇到一个采桑女孩。”
“那强盗是个女子么?”
“不错。”
寒儒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世风不古,女子为盗,远胜须眉矣。以小哥武功,本不应失于盗匪之手。定是那女强盗长得貌美,你为色所惑,疏于防范,才遭此劫,哈,这就正应了那句老话,英雄难过美人关也。”
凌剑尘摇了摇头道:“先生错了,在下乃武林侠义中人,绝非是那见色心迷之辈。”
“那我就不懂了,你堂堂七尺须眉,怎么连个小女孩也斗不过?”寒儒似乎有些不信。
凌剑尘道:“那女孩求我送她回家,我见天色已晚,山中又多猛兽,便动了恻隐之心。不料,我好心好意送她,却遭了她的暗算。”
寒儒摇了摇头道:“我曾劝你,世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山野之间的女子,最是心狠手辣狡诈刁蛮不过,你最好少招惹为佳,你却不信。如今,你遭人暗算,方知我说的不错吧。”
“先生教训得是。”凌剑尘道,“若非先生来得及时,惊走了那个女孩,在下此刻恐早已命归黄泉了。
寒儒却说:“我一介寒酸穷儒,手无缚鸡之力,怎能救得了你?你大难不死,非我之功,乃天数始然。”
凌剑尘道:“在下被那女孩点了穴道,还望先生施以妙手,为我解穴。”
寒儒面露为难之色,摇头道,“我虽通些医道,然仅能治些小疾。我又不懂武功,这解穴之道,却是一窍不通。”
凌剑尘想了想道:“先生既通医道,定熟知经脉之学。你在我的任脉'关元'和带脉“五枢”等穴旁,推捏一会儿,在下被封之穴便会解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