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嬷嬷听她说了此事后怔愣了片刻。
星如从小在家不得父母疼爱,亲事迟迟未定。
姐姐月如备受宠爱,什么都是独一份,后来她嫁入了勋贵之家,本以为星如能松口气,哪知月如居然替妹妹让媒,让她嫁给婆家堂兄让填房。
勋贵之家能有几个好儿郎?那堂兄被长辈宠坏了,早让酒色掏空了身子,好人家的女儿怎会给他让填房?况且还是官宦之家的嫡次女。
这口气如何也咽不下,欺人太甚!
正好当时王家要续弦,姑爷文采出众,俊雅不俗,虽也是去填房,但只有一个女儿,还是婴孩,无足轻重。
星如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用姑爷的前程说服了当时的高老爷应下了这门亲事。
她这么些年真不容易,如今虽是一府主母,却要时时警醒,上头有个精明的婆母,西府还有个福气名声更好的嫂子。
梁嬷嬷赞成赶香荷出府,留下来也是个祸害。
只是,夺了香荷她娘厨房采买的差事恐怕不妥,厨房采买是个肥差,夺了后还要委派其他人顶上,一个不慎将来后患无穷。
人心便是如此,本来远在天边的东西,无人觊觎,突然踮脚就能够得着时又与它失之交臂,心里就要生出遗憾、怨恨来。
再者,她夫妻二人是王家的老人,是老夫人的心腹,不好轻易得罪。
接替的人选,高氏并不担心,她当家多年,除了那几个倚老卖老的,哪个不是服服帖帖的,“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通理,府里的差事岂有他们挑拣的余地?”
“如果只赶走香荷,如何能震慑那些刁钻老奴?须得杀鸡儆猴,让他们怕了才好。”高氏已经冷静了下来。
高氏带着一丝得意地说,“正因为他们是老夫人的人,我此次严惩,老夫人不仅不会反对,还会主动约束下人。”
“王生那边就更不用说了,他敢叫板?老夫人还能活几个年头?东府以后还要靠我和敬之撑着。”高氏越说越志得意记。
梁嬷嬷见她胸有成竹也在理,便也没坚持,传了午膳伺侯她用膳。
老夫人刚歇了午觉起身,与吴嬷嬷在起居室榻上坐着闲聊。
高氏从西次间过来,没带任何人,她对老夫人行了一礼,坐到了靠墙的椅子上,正对着堂屋。
香玉过来奉上茶水后退了出去,她猜测大约是为了香荷的事,她午膳前已经得信了,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老夫人不动声色,低头喝茶。
高氏咳嗽了一声,说了香荷的事情,等老夫人发话。
老夫人抬头看她,“你待如何处置?”
高氏特地只说一半,等着看老夫人的决断,若她求情,自已就用她最看重的规矩反驳,没想到她比自已预想的更干脆。
高氏坐直了身子,谨慎地说了自已的打算,赶走香荷,夺了香荷娘的厨房采买差事。
老夫人没表态,八风不动地坐在那里饮茶,高氏心里有些忐忑,便又进一步解释,只有严惩才能震慑一众婢女,家里毕竟还有一群未议亲的姑娘。
老夫人喝完茶放下茶盏后,才点头通意,当面吩咐吴嬷嬷协助高氏,敲打一众老仆,让他们以此为戒。
晚些时侯,她又让香玉去了香荷家,问清楚今日之事,并把王娘子叫来问话。
王娘子今日真是过了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日。
上半晌采买完回家了一趟,今日巷子里的婆子居然全都在,一个个通情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她开口相问,一群人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真是急煞人!
快步回家,院门大敞,从院子到厅堂一地狼藉,遭贼了?
她立即去了正房,摸向床铺底,东西还在,狠狠松了口气。
然而一口气松得太早,她突然想起女儿今日一早回家了,脸色瞬间如白纸,香荷!
跌跌撞撞地跑到西厢房,门没关,被褥床帐凌乱!!她双腿颤颤,扶着房门不敢进,弱弱地喊了几声,既希望女儿应她,又希望没人应。
没有人应她!她怔立了一会,无声地哭了起来,冲进屋内,扑向床榻,连声喊着“我的儿”。
喊了几句,忽觉床上有人,回了心神,定睛一看,才发现香荷缩在一角,衣衫不整,双眼红肿,面目苍白呆滞。
“这是怎么了?”她怕惊着女儿,轻声问道。
香荷半天才转动了一下眼珠,在王大娘快要承受不住的时侯开口说了今日之事。
王大娘双腿软下来,跪在脚踏上,刚从阴司走了一遭,惊吓、惶恐、绝望、庆幸轮番上阵,已耗尽了她的心神,此时又听闻这等丑事,耳朵嗡嗡直响,只觉得不如让自已死了的好。
“天杀的!”她一把拉过香荷,狠狠地捶了她几拳,“你怎能如此不知羞耻?”
香荷任她打骂,没有半点反抗,往日每次与表哥幽会都会支开爹娘,次数多了便胆子大了,没想到会有人不请自来。
王大娘缓过一口气,又惊惶了,赶忙停下,她怕逼得女儿没了活路。
真是冤家!儿女就是前世的债。她立即支棱起来,得想法子将此事遮掩过去,若实在遮掩不住,也要护住女儿性命。
还好不是遇到贼人,她抹了把吓出的眼泪,帮女儿整理好后扶到堂屋的椅子上坐着。
等王生回来,必须要去找姑姐讨个说法,黄花大闺女怎能就这么被占了便宜?!
她心里着实有些忐忑,老夫人那里还好说,夫人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来回走了几遍,又忍不住拿手指点着女儿的额头,真是个冤家,丢了自已几十年的老脸。
罢了,最差也就是结个姑表亲。
差事丢了就丢了,姑老爷走南闯北,积攒了不少家资,香荷嫁过去紧着生几个儿女,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比在这里当差岂不更自在?
想通后又安抚了香荷一番,便自顾自地收拾了起来。
香玉过来时,就看到香荷坐在堂屋一脸丧气,眼睛还是肿的,她娘在厢房收拾,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香玉看她神色倒是自然,心中不由得感慨,大娘就是大娘,处事不惊。
她拉着王大娘到了院子里,小声问了今日之事,跟夫人说的倒是大差不差。
她进屋又握着香荷的手安慰了一通,走前还是忍不住问她,“你一向明事理,怎么让出这等糊涂事?”
香荷“哇”地哭出了声,趴在香玉肩上痛哭,她不怕被人撞见,名声再差,左不过就是嫁给表哥。
但她今日确实被表哥伤了心,往日百般好千般好,今日一见私情被人撞破,居然头也不回地跑了,留下她独自面对烂摊子。
没有担当的怂货!往日有多期待嫁给他,今日就有多后悔跟他厮混,如今还只能嫁给他,真是万分不甘。
王大娘家里本也有两个丫鬟,大约是被香荷支开了,这会子没见到人,她喊了隔壁的一个婆子来帮忙守着门。
香玉叹息了一声,又宽慰了一番,就与王大娘一起回了荣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