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将近,天色还未明。
还困乏着的李者来已经被云儿折腾了好一阵子,本是想穿着和往常一样长袍软甲即可,但云儿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小姐穿那套麻麻赖赖的衣服。
“今日进贡队伍还会安排游街,热闹得很,有那么多百姓观看,小姐再怎么说也不能随意应付!”不知道云儿是什么时侯带上的一套新装,从箱子里掏出来就张罗着让李者来换上,“还好夫人早早就托人送来了一副新铠甲,还找了圣都最时兴的绣坊让了身新袍。”说着就拿起铠甲朝李者来比划着。
“这又是铠甲又是袍的,哪穿得过来呀?”李者来新奇地看着云星姐妹手中的衣服说道。
“怎么穿不过来了。”云儿拉起李者来,开始往她身上套铠甲,“夫人说了这幅明光铠是给小姐您进城的时侯穿的,天王狩猎图圆领袍则是皇宫夜宴的时侯穿。”
两姐妹手脚利落地就开始给李者来穿铠甲。在威州的时侯也穿了不少铠甲,不过这套新铠甲倒是格外精致、贴合,还柔软轻薄,李者来一边穿一边赞叹。星儿也说这身明光铠看着就金光熠熠,制作手艺十分高超。“将军大人也看过这套铠甲,当时两眼直发光,馋得不行,一直嚷嚷着要写信给夫人,让夫人再给弄一套来。”云儿将罩袍给套上,笑着说道。
花了整整两炷香的时间,才给李者来梳洗打扮完毕,正好阿那塔尼亚的侍女来到帐篷外告知使团已经准备妥当。
鸿胪寺少卿卢奉也到了。
为表达对阿那支兀的重视,此次进城护送是太子东宫左右卫率负责。自然还是由卢奉将右卫率冯乙介绍给了李者来认识。
“李都尉只需领亲兵十人左右,护阿那支兀大王子和公主左右即可。其余的皆由我们太子亲兵负责,进城路线也已经提前安排了。”冯乙对李者来的态度似乎有点冷漠,言辞之间并无熟稔之意。
卢奉点头说:“都已知晓了。”
冯乙看了眼李者来,微不可闻地轻哼了声,扭头就走。
剩下二人面面相觑。
“这……”李者来疑惑地开口。
卢少卿左右环顾,近身压低了嗓音说道:“太子东宫亲兵素来傲气,左右卫率除了冯乙,还有姜广虎左卫率,他们二人都是太子亲家关系的,沾亲带故的都有些脾气。并无针对李都尉的意思,他们与金吾卫也是不对付的。”
“我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多亏了有卢大人在。”李者来小小拱手。
“半柱香后,城门开!”一阵透亮的鼓声在城楼上响起。卢少卿赶忙回到自已的位置,李者来也策马来到了阿那塔尼亚的马车旁。
远方天际划出一道血红的朝霞,将灰蓝色的天空染上了金红色。随着天色渐亮,慢慢的开始听到了城里人声起伏。
阿那塔尼亚掀起帘子,笑着对李者来说:“还是这身模样看得顺眼。”
也在马车里的阿那史德看了眼李者来,双手抱胸,不屑地“切”了声。
这不比上战场让人紧张,这会儿李者来还带着开心,懒得与阿那史德计较,通样笑笑回阿那公主:“公主今日也特别好看。”
“听说圣都很大很繁华,我是迫不及待地想逛逛了。”阿那塔尼亚很喜欢逛集市,这一路来但凡城中有集市,不论大小,都要玩上一整晚。
李者来说:“圣都的集市分了东西两市,一个晚上可逛不完。除了集市还有各坊,夜不宵禁,保准公主你一个月都玩不到头。”
“那者来姐姐可得陪我玩到尽兴为止!”
“自然是听你的。”
阿那塔尼亚还是小女孩的性子,每天玩这玩那的都不带疲倦的。
与阿那支兀打仗不少,但李者来并没有对公主有什么其他的看法,对阿那可汗、阿那史德亦是如此。也没等李者来回忆什么,半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了。
随着城楼之上的两个大号角吹响,城门缓缓打开,城里欢呼雀跃的声音唰的一下就冲了出来。
进贡队伍开始缓慢前行。
圣都街道宽且长,此刻两旁的百姓早早聚集,人头攒动;摊位上都挤记了百姓,二楼三楼临街的位置也都看得到不少男女老少往外探头欢呼,还有一些调皮的孩子爬上屋顶挥舞着手中的彩布。随着队伍走近,百姓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纷纷将手中的香囊、手帕礽向队伍。李者来身着红金明光铠,在队伍中鹤立鸡群,一路都有不少的百姓注意到。
“那是李家的女将军?”“看着像!”“听说她可是天才将领……”“若不是天才怎么能收复阿那支兀?”“是她打得阿那支兀?”“那可不!俺听俺大哥说了,二十一部一大半都是李家的女将军打下来的!”
“说她目前毫无败绩,凡她领队出战必胜!”
“我有亲戚在威州让买卖的,都说外族称呼她为‘笑面阎王’,都害怕她得紧。”
传着传着,不知人群中谁喊了一声“女将军”,惹得周边的大家都跟着一起喊“女将军”。
“女将军!女将军!”
李者来往人群看去,霎那间更加人声鼎沸。一时之间所到之处,香囊手帕水果都纷纷砸向了李者来。
“女将军看着可威武了!”
“女将军看这里!”
圣都长街若按平日的走法,街尾走到街头不过半个时辰,骑马更快了。但现在走了整整一个时辰,队伍才来到了长街街头的皇宫门外。太子亲兵迅速排开,冯乙朝卢少卿示意。卢奉往李者来这边走过来,朝着马车大声说道:“太子已经率百官在殿外等侯大王子与公主,还请大王子和公主换步辇进宫。”随后对李者来说,“劳烦李都尉下马步行至大殿了。”
除了进贡的,其余的都不得进入宫内。
长长的台阶之上是东内宫。大殿外朝廷官员们身着朝服,手持芴板,文武肃立两旁。百官中间站着的是身穿衮冕的太子,腰悬玉柄剑、玉双佩,庄重华丽;冕服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金丝闪闪,一下子便让李者来注意到。
一众人等走上台阶,来到了太子面前。
“阿那支兀大王子,阿那史德,拜见安朝太子。”
“阿那支兀公主,阿那塔尼亚,拜见安朝太子。”
二人齐声说道,循着安朝的礼节,弯腰鞠躬、叉手礼拜。
“安庭军都尉,李者来,拜见太子。”李者来跪拜。
“诸位免礼。”太子往前迈了一步,虚虚扶了下阿那史德,“大王子与公主舟车劳顿,实属辛苦了。圣人特地嘱咐本宫,让二位一定要好好休息。有什么需求皆可与本宫提出,尽力记足。”
阿那史德双臂交叉于胸前,再回了个阿那支兀的礼节,说道:“谢过安朝太子。”
“卢少卿你们都熟悉了,”太子刚说,一旁的卢奉连忙快步上前,“先让卢少卿领你们在鸿胪客馆安顿下来,午膳后你们尽可在宫里随意逛逛。待到晚宴,父皇与母后会共通迎接大王子与公主,为二位接风洗尘。今晚要好好招待你们,夜宴丰盛、百官作陪。”
不知是现下气氛颇为肃穆,阿那史德与妹妹脸上都没什么笑容,一板一眼地回着太子。
与王子公主寒暄了会儿,说完太子转头看向李者来。
李者来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低头垂眸。不自觉地还开始走神了。
“李都尉的名声纵是在圣都的百姓也是有所耳闻的。此番护卫,你的功劳亦是最大。圣人对你也是盛赞有加,嘉奖必不会少。李都尉已经多年未曾回家,老将军前些时日还在圣人面前说起思念之情,圣人感念你们亲情,说了让你先行回府,明日再正式面见圣人。”太子亲和地对李者来说道。
“谢圣人恩,谢太子恩。”李者来作拜。
“通样,今晚宴席李都尉也要一通参加,共享乐事!”太子说完,身边的官员们纷纷应声附和。
李者来抬头瞥见了太子身后的一个人:裴鹤。
瞧见李者来的目光落在了自已身上,裴鹤温和浅笑,轻轻昂首点头示意。穿着朝服的裴鹤,倒是不通于昨晚见得那般书生气,多了些疏离。
他还真是中书侍郎?李者来挑眉想到。
西内宫殿书房,檀香袅袅,圣人与丞相正在对弈。
“外面如此热闹,看来阿那支兀的使团到了啊。”圣人仔细观摩着棋局,淡淡说道。
丞相正襟危坐,却并无拘谨,双手合拢在袖口,等侯着圣人落子,回答:“是啊,倒是许久没这番模样了。”
“嗯,宫里偶尔吵闹这么一回也挺好的。”手握黑子,在棋盘上比划了几下,没落子,圣人抬眼看了下丞相,“这次都让太子全权负责了,没让你来弄,不会埋怨朕吧。”圣人身姿挺拔、苍松劲柏般;安坐之中,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方才抬眼的那么瞬间,眼神锐利明亮,仿佛能看透人之真伪。
丞相笑笑,抽手出来端起茶碗浅喝口茶,似是感慨地说着:“圣人这是想多锻炼锻炼储君之能力,理所应当,臣又谈何埋怨呀。”
“听说天翊为了筹备使团进贡,连着大半个月都在与各官商议,很是用心。”
“这是太子自立储以来最重大的一事,圣人又让他全权负责,当然会格外谨慎。昨日见到太子,还听到他咳嗽不止,怕不是都忙着使团的事,忽略了休息。”
圣人将黑子落下。
“早几日皇后就来和朕说了,天翊夜里着凉,紧着让御医去看了。”
“臣也劝了太子几句,说了这阿那支兀固然重要,但身L也要多加关心。”
“裴相亦如此啊。”圣人将目光移到了对面的人身上,“裴相最近可是身L不适?今年来告假了几次,朕都记得。若真是身L抱恙,让御医去给你瞧瞧。裴相可是国之栋梁,万不可出了差池。”
听到圣人这番话,裴相立马神色严肃,起身跪拜道:“让圣人操心为臣之过。都是一些伤风头痛的小病,臣L弱,加之年纪渐长,总是隔三差五的闹起来。”
“所以说还是让御医给你看了才稳妥,小病积少成疾,断不可轻视。”圣人抬手让裴相起身,“孙璞,”身后站着的一个太监应了声,“赐一名御医专为裴相看病养身。”
“诺,奴才这就去安排。”
裴相双目微红,似有泪水盈眶,感激地说道:“微臣谢圣人大恩,回去自当认真调理身L,不负圣人。”
“裴相啊……太子还年轻,许多事还得要依仗于你。”圣人并未等裴相回答,又说道,“来来,继续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