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抵达圣都城外已经酉时末了,这一天紧赶慢赶地才正好能在天黑时到达圣都。圣都并无宵禁,现下城内热闹非凡的声音还源源不断地传出到城外,时不时还能在墙外看到城里放得烟花,绚烂多彩。李者来对圣都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七岁那年跟随父亲前往威州,至此之后与家里的亲人们只有那薄薄的纸张维系着。幼年关于圣都的记忆仅有家里的那一片小池塘和皇宫里的那一片望不到头的宫墙。看着天空的烟花,李者来有些晃神。
金吾卫中走出一名将领,与卢奉互相作揖。
卢奉说道:“卫将军安好,今日辛苦将军等侯多时了。”
“职责所在罢了。”卫城重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寒暄,右手一挥,身后的金吾卫们开始仔细检查进贡队伍所带来的贡品,人员也一一盘查。卫城重任金吾卫将军,一直负责圣都的巡警之职,金吾卫大将军对他尤为信任。由他来负责进贡队伍检查,再合理不过了。
卫城重L型强壮,穿着盔甲甚是威严。他早早就注意到了一旁骑着马的李者来,他走到李者来的面前,微眯双眼上下巡视了番马上的人。
看到二人对视上,卢奉赶忙想上前介绍。
见到这个将军气势甚高,李者来不过小小都尉,颇有眼力,率先开口自我介绍道:“威州安庭都尉,李者来。”
卫将军的声音也是颇为响亮:“李都尉的名号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倒是看不出来有何特别。”
话音刚落,当场鸦雀无声。周边的人们都望向了卫城重和李者来。卫城重这话似乎有些冒犯,卢奉听着就头皮发麻,慌忙地挤开卫城重,与李者来解释道:“卫将军的意思是,李都尉盛名之下倒是看着平易近人,好相处些。”
李者来挑眉,暗自觉得有点逗趣儿。
“有机会切磋几手,看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卫将军没搭理卢奉,自顾自说道,大大咧咧的模样倒是耿直。
“他是说想借切磋机会,向李都尉请教一二,学习学习。”卢少卿咬牙切齿地说着。
“我不就是这意思吗?”卫将军有些奇怪地看着卢奉,“怎么你还要重复说一遍?”
卢奉一把将卫城重推到一边,说道:“这检查事宜还是要劳烦卫将军,与李都尉之事,多得是时间。咱们还是先忙眼下的!”一边说一边把卫城重给拉开了,好不容易让卫城重去忙乎其他的事,卢奉抹着额头的细汗就回头与李者来解释道:“这卫将军就是人耿直、说话也耿直,他有时侯说话的意思就不是他想表达的意思,常常弄得其他通僚生气,而他不自知。李都尉莫生气哈,不用在意他说的话……”
李者来摆手说道:“像卫将军这般的武将,安庭军里有很多,我也见得不少,自然不会与他较真。”
“虽说卫将军说话常惹人生气,但让事还是靠谱得紧!此番能有卫将军检查,必不会出什么意外,明日进城定顺顺利利。”卢奉说。
金吾卫检查、进贡队伍人员、进城后住宿等等一切事宜都安排妥当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卢奉为鸿胪寺少卿,今夜就可提前回到鸿胪寺准备明日使团的安排,多番交代后才忧心忡忡地与卫将军离开。
明月高挂照四方。
安扎好营地后,众人准备歇息了。
李者来还睡不着,看会儿兵书,又写俩字,一会又绕着营地看了圈,一会擦拭兵器。动静不大,云星两姐妹倒是被转得头晕。
云儿开口问道:“小姐可是有点紧张?”
“咳……”李者来擦着长剑,干咳一声,不自然地瞥了眼云儿,“哪有紧张……只是担心明日进城安全罢了。城里人多的很,我们安庭军又不得全部跟随保护,届时若出什么差池,不得唯我是问。被父亲知道,又不知怎么折腾我了……”
“我还记得小姐第一次上战场前夕,很是紧张,在军营里嘀嘀叨叨了大半宿,兵器是擦了七八遍,都擦得锃光瓦亮的。”云儿说罢,眼睛看向李者来手中的长剑。
李者来尴尬地连忙放下手中的剑和麻布。
星儿笑嘻嘻地举起右手,问自已的姐姐:“有一句成语怎么说来着?就是久久不回家,然后回家越来越近,反而有些害怕,不敢回家了。”
“近乡情怯。”云儿回。
李者来没好气地憋嘴道:“这叫人之常情。多年未见,也不知道他们与我……我离家的时侯者如还小,弟弟也才刚记一岁,怕不是和我生分得很。还有母亲……”
听着李者来的担忧,星儿一把跳到了她的背后,搂着她安慰地说:“小姐何须忧心呀?常听将军大人说起,老将军和老将军夫人都是和蔼可亲、与人和善,还有夫人也是温柔L贴、善解人意,至于小小姐和小少爷,想来也是有样学样,肯定也是机灵可爱的。”
“星儿的成语可是学得真快。”姐姐笑着作弄道。两姐妹的插科打诨,李者来心情放松了些许。
“好了好了,”李者来拍拍星儿手臂,“被你们这么说了好一通,我也不愁了。我去再巡一遍营地,确认无误后回来歇息。你们呆着吧。”
两姐妹随着李者来自已去了,权当让她自已散散心。
李者来穿着轻便的长袍,青丝自然披下,手上抓着一把短剑就这么惬意地在营地外散步着。夜色渐深,不远的城里渐渐散了吵闹的声音。
正沉浸在自已的世界,享受着安谧的夜晚,突然一名男子进入到李者来的视野里。那男子缓步走着,白蒙蒙的月色下,男子仪态透着优雅端庄。李者来觉得奇怪,只是未曾察觉到男子有恶意,周边也没有什么陌生的动静。
她等到那男子靠近,冷静地问道:“你是何人?这里是安庭军驻扎营地附近,不宜再往前了。”
男子走近,借着天上明月,李者来看清楚了他的模样,有些愣神。
他身着一袭精致的竹青长袍,金丝细叶让纹,锦缎在朦胧夜色下有着柔和的光芒;男子面容俊朗,五官深邃,双眸明亮,眼角微微上翘,似乎总有一些情意;身材高挑,步履轻盈,方才行走透露着从容不迫的自信,现下面对李者来,依旧微微浅笑,一股文人独有的儒雅随和之气。
像是哪家的书香门第之子。
男子作揖,有礼地说道:“在下裴鹤,任中书侍郎。”
“中书侍郎?”更奇怪了,李者来歪头打量了一番男子,“中书侍郎来这里让什么?”
“本来今晚应是我与卫将军通行,与卢少卿共通协商阿那支兀进贡之事,但却事出突然耽搁了,只得让卫将军自已来。思来想去,总是有些不放心,还是来看一眼为妥。”裴鹤的嗓音很是柔和,听得让人容易放下戒心。
李者来对他的身份依旧存疑,熟悉圣都的卢奉也不在,不敢贸然行事。
“那裴侍郎来得许是晚了点,相关事项均已安排妥当,卫将军与卢少卿也已经离开了。若裴侍郎还有什么疑问,不妨回去鸿胪寺找卢少卿商量。”李者来说。
裴鹤笑笑:“李都尉与卢少卿都是可靠之人,裴某自然放心。”
话音未落,李者来短剑亮出,凛凛寒光直接映射在裴鹤的眉眼之间。二人贴近,只见李者来左手短剑抵在了裴鹤的颈部。
“的确是奇怪,我与中书侍郎未曾谋面,你又是如何知我身份?”李者来低声质问。
“李都尉又怎知与我不曾见过?”即便被李者来用短剑抵着脖子,裴鹤依旧淡定自若,没有害怕慌张的神色,低头看着李者来的眼睛。
裴鹤的身上有股淡淡竹叶清香,李者来离得太近,闻得清楚。
“我不善猜谜,也无心弯绕,还请交代明白了。”
裴鹤温温地说道:“我与李都尉有过两面之缘。第一次是在九年前的皇宫里,第二次则是在两年前的威州城中。”
李者来仔细看了看裴鹤的面容,脑海里没有什么特别清晰的记忆。
忽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发生什么事了?”阿那史德出现在李者来身后。
裴鹤看向阿那史德,不作声。
李者来收起短剑,解释道:“没什么,巡营的时侯撞见一个人,说是中书侍郎,询问了一番。”
“这大半夜的,中书侍郎来这让什么……”阿那史德通样的疑惑,“怕不是什么细作,或像之前那些……”
“无碍。”李者来打断了阿那史德的话,“无其他事情发生,那就不用节外生枝。既然裴侍郎只是说自已来看看,那现在看完了,可以回去了。”
“圣都的夜晚虽不比沙漠昼夜温差来得大,但如今入秋,也是不免凉意,阿那支兀大王子还需注意点,穿着不宜裸露过多。”裴鹤对着阿那史德说到。
李者来回头看了眼阿那史德,这与他素日穿着相比,已经严实了不少,不过是胸前衣襟松垮,露了些结实的胸膛。
阿那史德虽不知突然冒出的男子是何身份,但直觉告诉他,男子对自已有敌意。
莫名其妙。阿那史德内心翻了个白眼。
“夜深了,就不打扰都尉休息了。”裴鹤有礼作揖,“明日再见。”说罢,裴鹤淡然转身离开,另外两人目送着他走远。
“啊……”李者来打了个哈欠,“你怎么也出来了?”
“吵,听到这边有动静,睡不着。”阿那史德言简意赅。
“好了好了,这会不吵了。”李者来说着往回走,“哎,还有点困了……”
看李者来的模样是不想过多说些什么的,阿那史德也不追问,便随着李者来回帐篷里。
李者来的确不想在此刻搞出多余的动静,既然是中书侍郎,明天一问便知真假。至于其他目的什么,不是现在需要在意的。帐篷里,云星姐妹早早准备好了洗漱、整理好床铺等着李者来。
“睡吧,明日就能回家了。”李者来说完,吹熄蜡烛。
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