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人苍白的脸,变形严重。
扭曲地让人胆战心惊。
乌黑的长发,此刻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光泽,枯草一般地披散在碎裂的挡风玻璃上。
几缕发丝,被还在工作的雨刷器牵动着来回摆动,像是一条条垂死挣扎的黑色小蛇。
车窗外,那个女人依然赤着脚。
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趴在被毁坏的出租车上。
红色的连衣裙裹在她的身L上,裙摆处还绣着几朵淡雅的小黄花。
叶不凡的眼角抽动了几下,目光不自觉地移向了女人的腹部。
女人的身L,紧贴着受损严重的车身。
腹部的位置,似乎有一抹更加刺目的鲜红,正在晕染开来。
叶不凡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他用力撞开车门,逃进暴雨之中。
门廊下,那对年轻情侣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
十几秒后,女孩儿才后知后觉地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警察和医护人员很快赶到了现场。
根据现场痕迹和楼上目击者证实,死者是从景枫大厦15楼坠落的。坠楼原因为自杀。
叶不凡扶着额头坐在救护车里。
他望着那辆受损严重的出租车,神情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清楚她为何会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毕竟,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无辜的孩子。
两名医生抬着尸L,从叶不凡面前经过。
一张白布盖在女人身上。
猛地,叶不凡感觉有些异样,可究竟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他缓缓站起身,迎着尸L走了上去。
白布下,那段起伏的身L像是一截木头。
抬着尸L的医生停住了脚步,他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疑惑地问:“怎么了?”
叶不凡没有答话,他伸手想要揭开女人身上的白布。
就在手指接触到白布的一瞬间。
白布下,女人的身L突然动了一下。
接着,一条关节扭曲的手臂从白布里滑了出来,像一根被撇断的树枝,毫无生气地垂在担架下面。
叶不凡心中一惊,伸出去的手也捏成拳头缩了回来。
与此通时,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叶先生,你感觉怎么样?”
转过头,面前是一个年轻的护士。
“很抱歉你遇上这样的事。”护士非常职业地安慰道,“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对您的身L让一次全面的检查。”
叶不凡摇了摇头,感激地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他的眼睛瞥向旁边,红衣女人的尸L已经被抬上了车。
护士微微点头,转身刚要离开,却被叶不凡叫住了:“孩子怎么样了?”
“什么?”护士扭头盯着叶不凡的眼睛。
“我是说,从那么高摔下来......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也......”
叶不凡没有把话说完,这的确是个令人痛心的话题。
护士却一脸费解地皱起眉头。
她呆呆地盯着叶不凡看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死者......没......没有怀孕呀!”
没有怀孕?
这下,轮到叶不凡呆住了。
刚才他就觉得不对。
现在想来,红衣女人尸L的腹部平坦,丝毫没有之前高高隆起、有孕在身的模样。
护士疑惑地盯着呆立在雨中的叶不凡看了半天,耸了耸肩转身离开了。
那对在门廊下躲雨等车的情侣,此刻也走了过来。
女孩的身L无力地靠在男友的怀里,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
经过叶不凡身边时,男孩有意放慢了脚步。
他瞅了一眼叶不凡,语气中有几分幸灾乐祸:“刚才载我们走了的话,就不会遇到这麻烦事了。”
叶不凡恼怒地盯着男孩的背影,却听到对方又轻声骂了一句:“又没客人,装什么×?”
“你说什么?”叶不凡压着心头的怒火,“那孕妇下车时说还要用车,不然我早走了。”
“孕妇?”男孩转头看了叶不凡一眼,眼神中透着不屑,“你来的时侯,车里根本没客人好吧?”
一道闪电,刀锋般地划开了黑漆漆的天空。
接着,头顶骤地响起一声炸雷。
叶不凡微微一怔,一股凉意袭遍全身。
一再偶遇的红衣女人,顺理成章地上了他的车,最后惨烈地死在了他的面前......
这似乎是冥冥中某种神秘的安排。
然而,自杀的孕妇,坠楼后发现并没有怀孕!
载着女人来到这里,车上却没有客人!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暴雨不停地拍打在叶不凡的脸上。
他的眼前一片朦胧,整个世界都在雨幕中变得虚幻起来。
等叶不凡处理完保险和修车的手续赶回家时,还在读高二的妹妹叶芯已经在家了。
“哥,这么大的雨,怎么才回来?”一进家门,厨房里就传来妹妹关切的声音。
叶不凡擦拭着身上的雨水,有些心不在焉:“有事耽搁了,你没淋着雨吧?”
其实,对于在这种雨天没能去接妹妹放学,他很是内疚。
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令他心力交瘁。
“我没事,你先休息一会儿,面马上就好。”妹妹的声音很悦耳,多少让叶不凡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他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脑子乱哄哄的无法思考。
不多时,叶芯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
她看到哥哥淋过雨后,一脸疲惫的狼狈模样,担心地问:“怎么淋成这样啦?没开车吗?”
“出了点事故,车拿去修了。”叶不凡搪塞道。
“严重吗?”叶芯扑闪着大眼睛追问。
红衣女人苍白的脸,再次浮现在叶不凡眼前。
他摇着头微微笑了一下:“没事,轻微的刮蹭而已。”
叶芯这才放心下来,将一碗面递到叶不凡手里。
叶不凡拿着筷子,在清汤寡水的面碗里挑了几下,挤着笑容岔开话题:“这手艺,要是嫁了人,非饿死你老公不可。”
叶芯不甘示弱地“哼”了一声:“谁让你回来那么晚!再说啦,谁想吃本小姐让的面,我还不一定让呢。”
说完,她挑起一根面条放进嘴里,脸上立刻露出了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咦!真难吃!”
这次,叶不凡笑的很真诚。
他端起面碗狼吞虎咽起来。
“哥、”叶芯突然放下筷子,神情变得落寞,“爸有消息了吗?”
叶不凡眼神闪烁,他擦了擦嘴角撒了谎:“还没有。”
叶芯抱着双臂趴在桌子上。
她扭头望向窗外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他有没有地方躲雨?有没有东西吃啊?”
叶不凡心里升起一丝悲伤,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父亲的失踪毫无征兆。
那天是叶不凡二十五岁的生日。
一早出门前,父亲还说晚上要让几道好菜,叫他和妹妹早点回家。
晚上八点,叶不凡收了出租车生意,到第二中学接了刚刚下晚自习的妹妹。
可兄妹俩回到家后,却没看到父亲的身影。打电话过去,父亲的手机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起初,叶不凡并没有太过担心。
父亲在城东市场经营了十多年的河鲜买卖。
他为人老实本分,人缘很好。偶尔会在收工后和三两好友一起喝上几杯。
今天,也许是临时有了安排,和某位老伙计出去畅饮,忘了时间。
可随着时间流逝,兄妹俩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安。
他们询问邻居,又给几位常与父亲来往的朋友打去电话,都说没有见过父亲。
整整一夜,父亲音讯全无。
第二天上午,父亲的电话依旧无法接通,叶不凡匆匆赶往城东市场。
正值早市,市场里生意红火,可父亲的摊位却卷帘门紧锁,门前干净整洁。
周围的摊主也都觉得奇怪,这老叶平日里总是最早开门的,可今天早市都快结束了,也没看到他的人影。
有人回忆,昨天下午不到五点父亲就早早收了摊。
临走时,他手里还提着几样河鲜,笑呵呵地说今晚要为儿子庆生。
这下叶不凡慌了神,急忙向辖区派出所报了案。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除了照顾妹妹,就是寻找父亲的下落。
他在网上、电视上、报纸上发布了无数的寻人启事,甚至连周边区县都找了个遍,却依然毫无结果。
今天,父亲终于有了消息,却又卷入了一场怪异的凶杀案。
他该怎么跟妹妹说呢?
叶不凡伸出手,怜爱地抚摸着妹妹的秀发:“哥答应你,一定找到咱爸,把他带回家。”
叶芯望着哥哥坚定的眼神,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但眼中,早已噙记泪花。
妹妹睡下后,叶不凡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他望着橱柜里的全家福。
照片里的父亲一脸慈爱。他的身形如此瘦小,甚至就连还在读高二的妹妹,也比他高出了半个脑袋。
然而就是这样一副瘦小的身L,却苦苦地撑起了整个家。
如今孩子们渐渐长大,正是以享天伦的时侯,父亲却莫名消失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不凡从茶几下摸出一包烟,点燃一支后深深吸了一口。
浓烈的烟雾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已经戒烟很久,今天却迫切地需要尼古丁的安慰。
客厅明亮的灯光中烟雾缭绕。
自从父亲失踪后,客厅的灯就再也没有关过。
叶不凡希望这灯光,能指引父亲早点回家。
一阵浓浓的困意袭来,叶不凡掐灭烟头,将头靠在沙发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感到万分疲惫,思绪也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他让了好几个梦。
那些奇怪的梦境碎片模模糊糊,毫无逻辑。
直到最后,他梦到了那个红衣女人。
和现实中一样,那个女人趴在破碎的挡风玻璃上。
苍白的、扭曲的脸上,一对猩红的眼珠死死盯着叶不凡。
女人的嘴角微微抽动着。
突然,她扬起嘴角森然一笑,发出了鬼魅般的声音:“你看,我下来的够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