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我摸索着来到了熟悉的厨房,发现锦华挖的小洞近在咫尺,可是厨房里空荡荡的,找不见锦华也找不见云华。
我不安极了,可是这可怕的火离我越来越近,我决定还是先逃出来。
厨房外面有一片森林,这地方是我童年的噩梦,老妈子会把不听话的妓女,被打死的小倌和各种各样的死人扔在这里,找几个人草草埋掉。
我万分地害怕这里,但幸亏这里的阴气太重,鲜少有人愿意来,我正是占了这份便宜。
眼下青楼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只有残垣断壁还在叫嚣。
我怕极了这个地方,快速的奔跑,想要在与速度的较量中把发生过的一切都消逝掉。
跑了很久很久,我发现曾经巨大的青楼装扮的十分美丽,与旁边的平民巷形成鲜明对比。
以前我是不知亡国恨的商女,现在我是可以独立思考的平民。
我恨这里,恨每一个心安理得的嫖客。
国之大厦即将倾倒,他们这些所谓的达官贵人竟然毫无察觉,来青楼里一醉方休。我见惯了富人欺辱穷人,洋兵冷眼富人,这青楼被烧毁,完全是咎由自取。
我逃脱了牢笼,但是锦华和云华去哪了?当时的情况紧迫,我不得不先让打算。
可是如今我已跑出来很久,他们不知怎么样了。
我更怕他们没有时间逃脱,被烧死在青楼,我忍不住小声的抽泣,可当我环顾四周,发现我又能去哪?
心安何处是吾乡,我自以为逃出了一座笼子,可又陷入了深渊之中。
我们三个势必是要分开了,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那场大火不至于完全将他们的生命埋没,我多么渺小,我只能祈求命运的仁慈,却什么都让不了。
我感受到一丝饥饿,双眼有些发黑。
可我不想去叨扰平民百姓,为了一口粮食,大家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去挣得,总不会给一个无关紧要,素不相识的人施舍本就不够的救命粮。
在乱世之中生命就像浮萍一样,任由时间的摧残。
老妈子肯定在焦急的寻找我,左右我难逃一顿死。
但至少我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也就足够了。
我在明晃晃的街道上,这样转悠太过明显,于是我小心翼翼的躲进了一条黑暗的小巷中。
去翻找着垃圾桶,希望能得到一点救命食物,可是垃圾桶里面什么都没有。
就在我万念俱灰之时,一道刺眼的光直直的射向了我,我眯着眼睛尽力去看,发现对方是一个笑得很温和的男人,似乎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问他:“你是谁?”
他朝我伸出手,“走吧。”
我以为这是我的救赎,会带我过上全新的生活。
结果他说:“你已经死了,我是给你带路的人。”我震惊的望着他,现在乱世已经能逼出这样的精神病了吗?
我蹲在地上,觉得这眼前之人在蒙骗我,我们妓女有时会根据客人的需要编出一些身世来,这由不得我,老妈子她每次都让我编故事,不然我一整天都得不到一口吃的,我对于生存的渴望已然超过了对尊严的执着。
他无奈的看着我道:“未曾骗你,我带你看看事情的真相吧。”
说完,他朝我走来
,将我抱起,直飞到天上,穿过我跑过的森林,又回到了那座青楼。
青楼依然那般完好无初,我当时的欣喜似是个笑话。
我不解,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说话,将我带到了那间我与老财阀差点耳鬓厮磨的房间。
奇怪的是,周围的人似乎都看不见我们;可笑的是,“我”被老财阀压在身下,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真正的玉遥摔碎了杯子,却迟迟等不到大火,她想反抗,老财阀更兴奋了,更何况花了几根金条,玉遥活生生被老财阀玩死了。
生命得不到尊重,早已被金钱利欲熏心,这便是所谓的上流人士。我的眼泪唰的从眼眶流出,“我已经死了,对吧?”我颤抖地问他。
他摸摸我的头,带我走出了青楼。“你的猜想没错。”
我问他:“说说吧,你是谁?”他说:“给你讲个故事如何?”我点点头,“愿闻其详。”
“世界上有的人活着,有的人死了,活人有自已诠释生命的方式,死人归我们管。有的人死亡时无欲无求,有的人则带着遗憾。我们的任务便是让每个人死亡的时侯不留下遗憾,比如你渴望自由,我便设计了这场大火,让你感受到自由。但你的时间显然已经不够了,所以我得带你走了。”
这时不偏不倚下起了大雨,纷纷扬扬的雨点顷刻间如被打翻的颜料盘洒落在人间,落到了青楼屋檐上,似是奏响了绝唱。
我无力地跪在地上,这地面应当是湿润的,可是我感觉不到,原来我早已退出这个世界了,可我心痛的感觉又是那么清晰,心痛无声,可思念有声,我想念云华,也想念锦华。
抬头看着雨,瞧着青楼,我突然想起了妈妈教我的那首诗,眼里泛着泪光,对着他说:“给你念首诗可好?”他微微点头示意。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他问我为何要念这首诗?我笑,在这一场迷梦中,我才忘记自已可悲的遭遇,享受了片刻的欢愉。如今,我独自一人瞧着这故人都远去的地方,无限伤感,涌上心头。等我梦醒时分,才发现今昔早已天上人间!
原来这个世界早已淘汰掉我,我到底是谁呢?是青楼的妓女,还是玉遥的灵魂?
我分不清,我不知该如何,这个世界仿佛与我彻底隔绝,就像我不曾来过般。
对啊,身份低贱之人,好似一出生就被区别对待了,可出生是由我决定的?身份显赫的权贵们,个个肥头大耳,只关心自已,他们又凭什么享受不配位的地位与追捧?我不懂。
我转过头,发现站在一旁的他低着头,好像在沉思着什么。(沉思这首诗的作者是谁)
“为何要让人们死之前不留遗憾?安安静静的死了对你们来说不是更轻松吗?”我问他。
他稍有迟钝,说:“不,你们人类不是常说,人的出生并非是公平的,但死亡于每个人而言是公平的,对吧?”
“嗯。”随后我站起身来,伸手去接雨点,可是雨点从我的手指穿透,自顾自落到了地面去。
我看着他,说:“那我倒是期盼能早点死去,去感受一次公平的滋味。我想大多数人也会盼着早点死吧,活着太难了。不是吗?”
他走了过来,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温柔的说:“不一样,生命是美好的,生活虽苦,但活着能用嗅觉去感受春天,用味觉去品尝美好,用心去拥抱他人。你只是生错了时代,并非让错了人。”
我笑了起来,发自肺腑的笑。
他说的对,生命是美好的,我不应该去质疑每个用尽全力努力活在世间的万物,他们不放弃生活,生活自然不会放弃他们,只是我自已坚持不住了。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他挠挠头,“我叫李煜。”我惊讶的看着他:“当真?”他哈哈大笑,“骗你的。我叫谂煜。”
“你会带我去哪?”
谂煜收敛了些笑容,严肃的说:“这世间的每一粒尘土,都蕴含着自已独特的故事。”
“我可以问问云华和锦华的结局吗?”他对我了如指掌,想必也知道这是我死之前最后的愿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