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出来了吗?"
京城某处竹屋里,容彻一身银黑色的长衫,脸色从未有过的冷峻。
在他面前的,是个带着鬼面具的男人,男人恭敬的站在他跟前,摇头:"京城该查过的地方都查了,不见少夫人身上所中的毒,只还有一处不曾查过。"
"何处?"
"皇宫。"鬼面男人道:"您知道,我们七星阁素不与宫里的人产生纠葛,皇帝也不是吃素的,若我们贸然去皇宫查探,必定会叫他发现。"
"皇帝很快便会跟我一道同去西南平定暴乱。"容彻看向他,眼神锐利。
鬼面男人知道,容彻这是不惜得罪皇帝,也要查清楚魏卿卿中毒的真香了。
鬼面男人看向他,问:"值得吗?你们国公府,为了防备皇帝,隐忍这么多年。如今若是暴露出七星阁,皇帝对你的杀机必要再起,到时候……"
"有没有七星阁,皇帝也不会让我们好过。"容彻目光幽深的看向远处,一开始他就知道,皇帝是容不下国公府的,如今的重用,不过是为了以后有理由,一举清除而已。
与其继续蛰伏,也该让皇帝知道,国公府不仅仅是他随意就能捏死的一只蚂蚁了!
皇帝的圣旨来的很快,不过是密旨,并未宣读开。
国公夫人看到圣旨的那一刻,脸就黑了。
国公爷想劝慰几句,直接被她轰出了房间。
"夫人。"国公爷站在门外,委屈的要解释:"这次真的不是我的主意,是皇上信任咱们彻儿,要带他出去……"
"信任?"国公夫人冷笑:"若是真的信任咱们彻儿,就不会让他独身一人跟去,还想着打发卿卿去宫里伺候老太后了。那是叫卿卿去伺候吗?那分明是叫她去做人质,要钳制咱们彻儿,你觉得这是信任?"
国公爷语塞,憋了半晌,才柔声哄着道:"好了,这是皇上的旨意,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是,你是没办法。这么些年,海儿彻儿,你这个做爹的就从没护住过他们。"国公夫人的语气已经有些哽咽,也仿佛泄了气般,懒得跟国公爷争辩了:"你走吧,离我远点,反正这么多年,我们也从未真正的亲近过。"
"夫人……"
国公爷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几次话到了嘴边。又都深深咽了回去,转身走了。
屋子里,曹嬷嬷瞧见国公爷的背影离开,才瞧着坐在一侧眼眶微红的国公夫人,轻声劝慰:"夫人何必跟老爷置气呢,说到底,这也不关老爷的事,是皇上……"
"我总得让皇上看到国公府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才好叫他放心让彻儿跟着,不至于半途……"国公夫人没说下去,以前在军营,什么样的下作手段没见过,想要半途叫一个人死得无声无息,实在是太简单了。
曹嬷嬷闻言,也只是叹息一声。
"对了,让你理出来的嫁妆单子理出来了吗?"国公夫人问道。
"整理出来了,不过少夫人这段时间病着,所以……"
"先送去吧。"国公夫人叹息着,已是不愿再多说。
而此时魏卿卿,也刚得知容彻明日便要出远门的消息。
"我叫人给二爷收拾东西。"魏卿卿坐在临窗的榻边,整个人饶是强打起精神,也还是不如寻常。
"不必了,你歇着,爷有话跟你说。"
容彻打发了旁人下去,上前将她揽在怀里,看她以前总是嫣红的唇瓣此刻却泛着些微白色,眉头紧蹙。
"爷本打算带你一起去西南。看来此次不得行了,你一个人留在府中,要万分小心。"
容彻柔声道。
魏卿卿笑起来:"二爷是不是忘了,妾身可不是好欺负的。"
容彻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不知想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塞了个东西在她手心里。
魏卿卿垂眸一看,是一个半透明的黑色的星星状挂坠,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映照在这挂坠上,异常好看。
"这是什么?"
"可听说过七星阁?"容彻问她。
魏卿卿点点头,七星阁乃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听闻做的都是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但寻常人根本找不到七星阁的人,而且七星阁动手,从不留下痕迹,所以大多数人都以为七星阁只是个传说而已,并不认为它真的存在。
魏卿卿也一直这样以为。
"你若是有事不能自己处理,便让人拿了这挂坠,到银宝庄找庄主,自会有人来帮你。"容彻看着躺在她雪白手心的东西,浅笑:"我已经在暗处安排了人,但京城的形势越发紧迫,我纵然留下了人,只怕也不能护你万分的周全,你行事还要万分小心才好。"
魏卿卿知道他的担心,比如这次自己不知不觉中中毒,就连自己这个当事人都没察觉,也难怪他会这样不放心了。
"二爷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魏卿卿拉着他的衣袖,靠在他怀里,也同样带着担心:"但二爷也要平安回来。"
当年他独自一人杀入三十万水匪里的事,她不想再听了,也不想他再有这样的时候。
容彻听着她软软的语调,看她小猫儿似的蜷在自己胸口,心顿时化作了水,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一夜未眠,第二天天不亮,魏卿卿还是不得不送了容彻出府。
容彻刚走,魏浔便跟魏虎还有池扬一道递了上门见魏卿卿的帖子,但魏卿卿还不想他们为自己中毒而担心,便拒而没见,只悄悄招了刘全福来。
刘全福看到魏卿卿时,惊讶不已:"小姐怎么……"
"我没事。"魏卿卿知道容彻已经在四处寻找韩先子的下落了,而且她中的是慢性毒。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刘全福皱眉,好歹没再问。
"小姐召小的来,可是不放心魏家的情况?"刘全福说着,见魏卿卿点头,这才道:"魏府的事小姐尽可以放心,不管如何,总还有一个汝阳王府在背后撑腰,出不了大事,况且大公子……也的确是个适合官场的人。"
说到魏浔。刘全福的语气迟滞了一下。
魏卿卿听出异常,看向刘全福,刘全福也知道瞒不住,这才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大公子跟魏老爷不同,魏老爷是个清廉正直之人,但大公子似乎早已熟知官场之道,这段时日,除了悄悄与上级官员出入名伶们所在的茶楼酒馆以外,也十分擅长用小把柄拿捏人。大公子如今虽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检讨,但每日登门魏府拜访的官员已然如过江之鲫,更不必提各大官员府中飞来的邀请大公子出去游玩的帖子了。"
刘全福说完,看向魏卿卿,见她并没有太多惊讶,就知道魏卿卿必是一早就看穿魏浔这一点了。
魏浔此人,野心不小,能力也不小,尤其,他学的很快!
"到底,大哥才入官场,再如鱼得水,也还有许多不足之处。"魏卿卿看向刘全福:"还望掌柜的从旁多多指点。"
刘全福瞧着魏卿卿真诚的眼神,立即笑起来:"不必小姐吩咐,小的也会做力所能及之事,尽量不叫大公子出事。"
"掌柜的识人用人的本事必在此时的大哥之上,掌柜的肯答应,我也放心了。"魏卿卿笑道。
刘全福听着魏卿卿诚恳的语气,越发心甘情愿去多费这么些周折。
刘全福又跟魏卿卿说了说最近京城的事。把四皇子府那棵被雷劈中的梧桐树也当笑话似的跟魏卿卿说了:"雷劈了代表凤栖之树的梧桐,闲话立即就传开了,说四皇子是要克了宫里的太后和其他娘娘们。"
魏卿卿看着笑着摇头的刘全福,疑惑问他:"那四皇子府是何反应?"
"反应?"刘全福看着魏卿卿怀疑的样子,戏谑的神情也慢慢变得冷静下来:"说来,的确有一处比较奇怪:"雷劈下来的当晚,四皇子似乎并没有被吓到,反而有几分高兴的样子。虽然他很快便掩饰了过去,但至今。也不见他进宫给太后问安。"
魏卿卿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高兴?以四皇子的胆子,早该在雷劈下来的当晚,就寝食不安了才对,那么唯一让他高兴的愿意,就是雷劈中梧桐,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好事。
听刘全福的意思,四皇子似乎守着这棵梧桐已久,想必是有人提前与他说了什么……
"容锐章……最近的情况如何?"魏卿卿问刘全福。
"章老夫人死后,他便请旨暂离了京城,不过我刚接到消息,他的马车,已经在京城外了,跟姑爷的马车,怕是要擦身而过。"刘全福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不寻常:"不过他离开京城这段时间,我们已经安排了不少眼线在丞相府,况且,我们还有对付他的一张好牌在手。"
魏卿卿还想再说点儿什么,便觉得浑身都困乏的厉害。
这种困乏,比之前还严重了。
魏卿卿揉了揉眉心,想再说会儿,可眼皮都仿佛撑不开了,只得先打发了刘全福下去,让他紧盯着容锐章,就蜷在榻上睡着了。
睡着睡着,魏卿卿只隐隐在耳旁听到了一声男人的叹息,并不是容彻的。
此时的容锐章,已经顺利入了京城,不过刚入城门,一支利箭便飞速射入了他的马车,稳稳钉在了车壁上。
江姨娘被吓得轻呼一声,容锐章立即掀开了车帘朝外看去,却只看到一个快速闪过的黑色人影。
容锐章似乎认出了那人,瞧着车壁上熟悉的箭支,不屑冷笑:"他也就这些伎俩。"
"相爷,你知道是谁吗?"江姨娘惊颤问他。
"不值一提的鼠辈。"容锐章不屑的将箭支拔掉扔了出去,又看了看依赖自己的江姨娘,心情好了些许:"不必担心,很快他就会长埋地下,再也拉不开这弓,放不了这箭了。"
容锐章说罢,好心情的朝依旧繁华热闹的京城看了看,容彻今日已然出京,魏卿卿身边可没人再时时刻刻护着她了,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还能硬抗多久!
容锐章的马车顺顺当当继续往丞相府走,角落,羊大仙见刺杀居然失败,晦气的瞪了眼身边的黑衣人:"一点小事也办不好!"
黑衣人也委屈:"奴才觉得,倒也不必这么急着杀了容相,反正四皇子已经舍弃了他……"
"你懂什么?"羊大仙啐了一口,如若四皇子真的舍弃了他,也不会日日守着那棵梧桐树了,如今梧桐树真如容锐章所言被雷劈中了。那就说明日后四皇子也会真如容锐章所言,坐上那宝座。
若是不除去容锐章,那他迟早除掉自己。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
"好久不见。"
郭庆抱胸出现在羊大仙身后,似笑非笑。
羊大仙回头看到是他,吓了一跳:"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经被我……"
"我皮糙肉厚的,被捅一刀还死不了,不过你下次不要再恩将仇报,捅我第二刀就是。"郭庆笑。
羊大仙面色微沉。
郭庆看了看他身后防备的黑衣人,挑挑眉:"我来只是提醒你一句,你需要一个帮你一起对付容锐章的盟友了,否则就凭你,想要杀一个老奸巨猾的丞相爷,怕也是痴人说梦。"
"你的主子到底是……"
"若是你肯信我,不放暗中去找三皇子妃,三皇子妃现在可是跟你有一样的苦恼呢。"郭庆笑着说罢,也不再多解释,直接飞身消失了。
羊大仙听得糊涂。三皇子妃?
三皇子依附太子,早已视四皇子为眼中钉肉中刺,三皇子妃怎么可能跟自己一起对付容锐章?
但……
羊大仙想着容锐章方才离开时那不屑的一笑,容锐章必然已经发现是自己了,自己若是再不做好准备,只怕真的要死在容锐章手里。
想罢,羊大仙朝郭庆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也转身离开了。
郭庆来见魏卿卿时,魏卿卿还没醒。
兰芷让他稍等会儿。便去小厨房拿替魏卿卿熬的药了。
兰芷一走,郭庆便站不住,悄悄转到了绿萝跟棠儿所住的厢房附近。
那里是一小片竹林围绕起来的独立空间,如今竹叶也凋零了不少,但至少还是将这里遮挡的严严实实。
郭庆刚四处找着绿萝的身影,就耳尖的听得某处有孩童低低的哭声传来,伴随着刻意压低的妇人骂声。
"都是你,扫把星,你娘是个不要脸的狐媚。成日要往二爷床上爬,如今少夫人身子不适,也都是你娘暗地里捣鬼!"
"就是,你还有脸在这里做少爷,你也不想想,自己跟二爷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你就是个野种,你哪里来的脸呐?"
郭庆站在暗处,瞧着围着棠儿七嘴八舌的婆子们。再看棠儿,虽然在低低哭泣,但是一个字也没辩驳,就那样乖乖站在原地,任由这几个婆子羞辱着,时不时,还要被那几个婆子狠狠往身上掐几下。
郭庆皱眉,魏卿卿中毒的事他知道,难道真的跟这孩子有关?
郭庆转身想走。走了两步,就见绿萝从一侧巷子里急急跑了出来。
那些婆子们一见绿萝,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顿时一哄而散,气得绿萝不行。
"棠儿,你没事吧,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姑姑不是嘱咐过你,要好好在房间里念书吗?"绿萝心疼的搂搂着棠儿。棠儿却只低着头,呐呐的问她:"少夫人好些了吗?"
绿萝看着他,嘴唇微微抿了抿:"我们回屋去吧。"
"少夫人是不是还没好?"
棠儿躲开绿萝的手,扬着满是泪水的小脸问:"是我害了少夫人,我是克星……"
"棠儿。"
绿萝想解释,可现在到底谁给魏卿卿下的毒,她也不清楚。
暗处,郭庆瞧着绿萝为难的样子,再看看棠儿,沉默片刻,去见了魏卿卿。
魏卿卿喝着药的时候,听他说起这些,的确惊讶了一下,她都不知道这些下人们居然这么大胆,不过这段时间她成日昏昏沉沉,的确耽误了不少事。
"一个孩子,还是别人的,你倒也不必太费心。"郭庆瞧着她道。
"绿萝也是旁人加的姑娘,郭大侠也不必太费心。"魏卿卿回他。
郭庆被呛得立即咳了声,摸了摸鼻子撇过了脸去。
魏卿卿浅笑,叫了兰生来,吩咐了几句,这才看向郭庆:"羊大仙此人狡猾多疑,虽给他指了条路,但他不一定会往我们预期的方向走,你还要多多盯着些。"
"这你只管放心。这个老东西捅了本大侠一刀的,此仇非报不可。"郭庆说完,魏卿卿又咳了起来,脸色十分不好看。
郭庆闯荡江湖数十年,瞧她如此,只觉得奇怪:"既是太医院的院正都来了,你这病怎么半点不见好?莫非……"
"若是一下便好了,下毒的人岂非该着急了?"魏卿卿唇瓣泛着凉意。
郭庆听她这意思,竟是已经有凶手的线索了,也是,这个妮子鬼精鬼精的,跟她这么久,只见她算计人,还不见旁人算计她的。
"好,等你找出人来告诉我,我必帮你将此人大卸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