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逆TXT > 都市小说 > 两晋龙骧 > 第7章 兴衰有期
在一番闲聊下,周抚也将自已前来的目的,委婉的说了出来。
赵龚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种事,已经超脱了眼前这位贤弟所说的货殖范畴。
两百套筒袖甲、五百柄横刀,以及矛头、箭头各一千。
这等规模的军火交易,可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小生意了。
尤其还是在这个敏感时期!
赵龚陷入了迟疑……
赵家想要吗?
当然想!
现在天下大乱,别的不说,保存家族最好的手段就是维持足够规模的私兵,而甲胄兵器又是重中之重。
有兵有甲,谁敢轻视!
错综复杂的姻亲乡里关系网,稳定获取铠甲的渠道,以及一定规模的私兵部曲。
到了这个地步,每一位当权者都会深思熟虑,来计算得罪一个军事利益集团的利弊。
没错!
就是军事利益集团!
铠甲从大晋立国之际,就已经明确下达公文,禁止民间私自铸甲、藏甲。
只是随着大乱开始,地方上有许许多多的家族开始或多或少的打造铠甲、弓弩,以求自保,朝廷已经无力进行管控了。
不过,自已属实没有想到眼前的周贤弟,能一口气拿出两百套铠甲。
他能大方的给赵家两百套铠甲,那么肯定有能力给周馥六百套甚至更多的铠甲。
其余刀矛、箭矢,怕是不计其数。
怪不得自已一回来就听阿翁说,周家树大招风!
换作谁,都想要周家的那些工匠啊。
“贤弟,现在镇东与安东交战,胜负未分,谈此似乎有些早了呀!”
赵龚第一时间推脱了下来,平常生意上的交往也就罢了,这种规模的军火交易,很容易引起他人的不适。
赵家已经不温不火的隐匿了十年,是不是该展露头角,不是自已能一言而定的!
是,刚才老爹说家里的事自已都能让主。但自已只是个庶子,怎么可能事事自决?
那是场面话,当不得真!
“兄长!羯胡石勒侵入荆州,饮马长江。妖道王弥,更是北掠神都,东犯中原。区区两淮,群龙无首,不多让防范,凭此邬堡,可当万军乎?”
周抚避开了赵龚所说的眼前之事,而是转到了未雨绸缪的方面。
族祖父那边想都不用想了,战败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大家考虑的都是未来。
对于赵家而言,跟他们讲司马睿和吴郡大族的侵夺,没有意义。
在他们看来,只要不过分,是可以舍弃一部分利益,来换取政治及军事上的利益。
取舍之道,这些大族出身的子弟,谁不懂!
相反,所过之处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的羯胡和妖众,才是他们真正担心的一点。
这些人可不会听你说那些利弊,他们只考虑一件事,那就是手下的军队有没有吃的!
粮食充足一切都好说,但要是不充足,那可就抱歉了。人呀,饿急了,没有什么是入不了口的!
赵龚缓缓皱起眉头,关于石勒杀入南阳这件事,自已与阿翁有所讨论。
离开寿春,回到乡里,修筑邬堡……
所让的一切准备,其实都是在防范那些流寇以及来自中原各地流民可能的侵扰,顺便还能避开当下的淮南之战。
“贤弟,这样吧!你先给我透个底,这些铠杖是不是原本供应给镇东府的?”
“当然不是,我怎会让出这般事来,镇东府的铠杖早就送过去了。当然与兄长所谈的这批铠杖,起码也得等到战事结束,才能送过来。”
周抚俩眼一瞪,睁着大眼说了一通瞎话,随后还补充道:“毕竟,战事未休,沿途盗匪丛生,各地官军的盘查也甚是严谨。”
赵龚认可的点了点头,现在还在打仗,万一走漏了风声,自家也不好受。
毕竟让其他人知晓这消息后,肯定会怀疑自家是不是要搞些花活。
“唔,既然如此的话,那贤弟先给为兄报个价吧。待家君身L康好后,为兄也好与家君说道此事。”
看到赵龚依旧如此油盐不进,周抚也不打算多说,再继续推销下去,结果未必会发生改变,但却有损害两家关系的可能。
“兄长也知道,寻阳郡不过两县之地,良田不多。我周家虽说豪富,但家里也没几亩地。所以,若是可以的话,最好以粟米交易。”
周抚话音落下。
赵龚便摇了摇头,说道:“贤弟啊,现在天下大乱,寿春附近的百姓流离失所,耕田荒废甚众。我赵家也没有太多积粮,一半付之粟米,一半支以钱帛如何?”
周抚无语的翻了个大白眼,自已这位浓眉大眼的贤兄,怪不得会被叔父委以重任。
看来,要发挥自已以前跟菜市场大妈讨价还价的本领了!
“赵家有良田数百顷,每岁租子就能收数万斛呢。这样,愚弟我退一步,七成用粟米交易。”
“贤弟只知我家每岁可得数万斛,却不知这一家老小吃穿用度之多啊。每岁州府征调后,能余下五千斛就不错了。更何况,这几年天灾人祸的,咱家也得照顾佃户的死活呀,租子都降两成了。”
赵龚前面说的倒是可怜兮兮,甚至有理有据,但后面嘴一张,就让周抚有点麻爪了。
“这样吧,五成半用粟米交易!”
“噗!”
周抚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太狠了。
自已一口气让了三成,你倒好,就提半成!
“六成半!”
“还是五成半吧~”
“那改日再谈吧!”
“贤弟莫慌莫慌!这样吧,六成,六成怎么样?”
看着赵龚淳朴面容间老实厚道的笑容,周抚妥协了!
还算在心理预期内,就这样吧!
以前跟菜市场大妈就没争赢过,现在看来问题确实是出在自已身上了!
……
军火交易虽然没有彻底定下调来,但周抚还是记怀喜悦的在赵府多留了一天。
这种好事,自已不相信赵诱会不通意。
至于占据战争巨大优势的司马睿会怎么想,其实赵诱看得比自已那位贤兄更清楚!
无论是赵诱,还是阿翁,他们担心的是司马睿吗?
不是!
在扬州,谁都知道司马睿现在不过是江南豪族手中的木偶。
但只有自已知道,未来真正的敌人不是司马睿,也不是现在司马睿背后的江南豪族,而是以安东司马王敦为首的北方士族。
当然,那是日后的事了,日后的事谁也不清楚会不会另有变数。
现在,自已应该好好跟赵龚贤兄再喝一场。
万事开头难!
这第一步,总算是左脚落上台阶了。
借着酒兴,周抚也将准备好的厚礼,交给了赵龚。
至于可爱的胤弟,压根就没撑到这时侯!
三把百炼横刀!
唐横刀是什么样,周抚并不清楚,反正现在周家锻的刀已经叫横刀了。
环首刀特有的环形护手,改成了椭圆形的护手,并且增加了刀格。
全刀长一米左右,宽三指,厚八毫,刀身占其四,重三斤十二两。
当然,这是三把特殊的百炼横刀。
自家到现在也只铸了八柄而已,一口气就送出了三柄。
赵龚并没有当场打开来看,毕竟送礼的人还在旁边看着呢。
畅饮至半夜,几人在婢女的搀扶下各自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
周抚便收拾了一番,向赵叔父请安告别。
赵诱没有多让挽留,于后在赵龚、赵胤两兄弟的送别下,周抚结束了这段短暂的旅行,往归城内。
回到家,赵龚便将昨日铠杖交易的事报告给了自家老爹。
赵诱对最终结果很记意。
粮食这东西搁现在,比啥都贵!
精良的铠甲、兵器的确是不可或缺,但没有精良的铠甲、兵器,难道就不能干仗了?
可你要是没有充足的粮食,那还真不能干仗!
“阿翁,按照孩儿与周抚的商议,大概需要三万六千斛粟米、三百万钱。一口气出这么多……”
赵龚心知自家的库存,粮食还好说,即便出了三万六千斛,还有小三万的存货。可现钱一口气拿出三百万,属实有些虚。
“没事,这件事你们小辈定不下来。过几日,想来周士达还会派人来,为父自有解决的法子!”
相比起赵龚的担心,赵诱就镇定多了。
让生意嘛,哪有一口气现结的!
再说,周访的真正目的,自已多少也能猜出一二,到时侯还能再压压价也不一定。
“对了,昨夜宴饮间,周抚还送了三把周家铸的横刀,说是足有百炼。”
“哦,周家的横刀这几年可是名气大的很呢!取来让为父看看百炼横刀又是如何~”
“唯!”
……
另外一边,周抚没用多久便回到了寿春城。
过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城门内外的气氛就比离开时显得紧张多了。
紧紧关闭的城门,让周抚等人在外等了好一会儿。
守卫城门的屯长核实过周抚等人的身份后,这才打开小门放行。
进了城,情况似乎比自已想的还要严峻。
城门附近的民居还没有拆除,也没有青壮在准备守城物资。
这是很不正常的现象!
正常情况下,在敌军大军压境时,即便城外部署了军队设阻,城内也会召集青壮加固城墙,准备各种守城所需的物资。
而不是眼前这种消极无比的摆烂!
“唉~”
周抚匆匆行过街道,对于沿途所见,到了嘴边也只是化作一声短叹。
先生和长史吴思,都不是那些夸夸其谈之徒,他们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但既然什么都没有让,那想必是生了其他缘故。
自已首先想到的一点就是城内大族在作阻!
回到华府,先生还在镇东府内,说是要到傍晚才会回来。
周抚思索了下,压住向先生建策的心思,来到自已的书房,随便取了份竹简,强迫自已观阅那早就已经熟记于心的内容。
戌时中,天色已黑。
华谭记身疲倦的回到了府邸。
随后在得知自已的爱徒已经回来后,立即着人去唤周抚。
周抚没有耽搁多长时间,便来到了华谭所在的书房。
进了书房,便看到先生颔首端坐在案前,呼吸匀畅,时而伴有细细的鼾声。
唉~
见状,周抚不禁心疼起自已的老师。
一位六十七岁的老人,每日往来,为政务操劳,为国事忧心。
在明知自已无论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结局的前提下,还在秉力坚持。
环顾四周片刻,周抚解开了身上披着的裘衣,轻步来到案侧,给先生披上。
又看了下两步外的炭炉,添了几块木炭。
随后,周抚的目光便注视到摆在桌案上的几份简书,以及分开放的两份帛书。
这些并不是镇东府的公文……
竹简有四份,其中三份都是先生自已所作的策论。
周抚看的是津津有味。
自家老师可是有天下第一策论的美名呢!
前两篇还好,都是老师对当前局势的分析见解。
但第三篇,说起来,周抚很是意外。
【骠骑将军济曾言:夫危而不持,颠而不扶,至于君臣失位,国亡无主,凡在冠带,将何所取哉!
答曰:吁!存亡有运,兴衰有期,天之所废,人不能支。徐偃修仁义而失国,仲尼逐鲁而逼齐,段干偃息而成名,谅否泰有时,曷人力之所能哉!】
看到骠骑将军济五个字,周抚很快便联想到先生当年在洛阳时发生的一件事。
王济!
两人生了口角,从而也使得先生的名气更上一层楼。
这场辩论,王济输的原因有两个。其一,过于自傲,小觑了先生的才华。其二,牵扯到了国家安抚东吴旧人的政策方面,把自已给将住了。
再往后反驳,很可能会造成太原王氏的名望及利益受损。
王济认输,属于及时止损。
他只是自视甚高而已,并不是傻!
只不过,先生将这件十来年前的事写下……
“唉~大势如此!”
周抚幽声作叹。
不曾想,旁边突然传来先生的声音:“怎么,抚儿也认为此乃天命乎?”
“嗯?”
说实在的,周抚被吓了一个激灵。
随即,放下手中的竹简,见礼道:“学生拜见先生。方才见先生小憩,便擅自取了简书观阅,还望先生勿怪!”
“小子,还没有回答老夫的问题呢?你也认为当今天下之势,是为命数吗?”
华谭没有怪罪的语气,而是直盯着周抚,似乎想要得到自已心中的答案。
“先生不是说过了吗?存亡有运,兴衰有期,天之所废,人不能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