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约定，东方醉今日要带谢挽音去斩玉阁的本部。
东方醉不愿意谢挽音走密道，说密道里面又潮又黑又脏，会弄脏她的衣裙。要带着她坐马车出门，还说他有办法避人耳目。
二人一出国师府的大门，懵了。
门口站着昨晚的妇人，领着两个孩子，带着一篮子鸡蛋和四只活蹦乱跳的老母鸡。
见马车出来，怯生生牵着两个孩子跪在了马车前面。
妇人和两个孩子穿得有些破旧，但是很干净。
昨晚人群混乱，孩子浑身是水，看不清脸，谢挽音这才发现，两个男孩长得很是机灵。
萧之被迫停下马车，妇人带着两个孩子疯狂磕头。
“国师，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大恩大德，无以为谢……”
旁边的四只老母鸡被捆着脚，不停拍着翅膀，发出‘咯咯哒’的叫声，扇的空气里都是细小的绒毛。
东方醉表情僵硬地看着这一幕，谢挽音下马车上去扶她，“举手之劳，不必感谢，你快起来。”
萧之帮忙去扶两个孩子。
妇人被扶起来，抬首发现，谢挽音穿了一身红衣，笑得恍若神妃仙子一样。
她吓得赶紧缩回自已的手，怕自已弄脏了谢挽音。
佝偻着肩膀，也不敢抬头。
“夫人，国师的大恩大德，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这些东西你们一定要收下。”
她说话有些激动，说完，提着鸡蛋和老母鸡要塞到萧之的手里。
萧之尴尬到不行，连连后退。
谢挽音笑道：“你的好意国师心领了，东西就不要了，拿回去给孩子吃吧。”
妇人立马哭了，要再次跪下磕头，“夫人，我没什么能感谢的，你一定要收下……”
东方醉实在看不下去了，下了马车，用玉扇撑了一下妇人，露出一个温润亲切的笑。
“我救人只是遵从本心，并不需要你的感谢。”
“若是一再感谢，就违背了初心。”
妇人直直看着东方醉，傻住了，觉得自已好像看到了神仙。
她没读过书，听不懂东方醉文绉绉的话，大概能理解，东方醉不让她感谢。
当即流下两行热泪，“国师，你一定是菩萨转世，我以后要每天为你和夫人烧香祈福，让佛祖保佑你们好人有好报。”
东方醉心里已经烦到了极致，若不是谢挽音在场，真想马上割了这个妇人的舌头，啰嗦。
他敛住情绪，声音温和，徐徐道：“如此甚好，东西就带回去吧。”
妇人说什么不肯，最后萧之说留下一篮鸡蛋，母鸡带回去。
妇人勉强答应，又带着孩子给东方醉磕了好几个头才走。
这一耽误，整整快半个时辰的时间。
妇人走后，东方醉立马让萧之把鸡蛋和自已的玉扇都扔了。
谢挽音让下人把鸡蛋和玉扇先拿回府里，让萧之继续赶马车去斩玉阁。
马车里，东方醉又开始垮着脸，谢挽音大概明白东方醉的心情。
“这妇人明显是家境贫寒之人，鸡蛋和老母鸡是她能拿出手的最好东西了，她是真心实意来感谢你，你既然收了，就不能糟蹋。”
“你嫌弃玉扇被人碰了就要扔掉，我刚才扶了她，也被她碰了，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扔了？”
东方醉剑眉紧蹙，“既然如此，那我就杀了她。”
谢挽音就知道，和东方醉讲道理很难。
“皇后赏我镯子的时侯也碰了我，你是不是也要把皇后杀了？”
东方醉冷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敢杀她？”
谢挽音懒得和东方醉讲道理，换了一个方式。
“中午回去，我亲自下厨，把鸡蛋让给你吃，你不准杀送鸡蛋的人。”
东方醉“哦”了一声，面无表情。
谢挽音知道他这是答应了，不再和他多聊，掀开帘子看外面的景象。
东方醉忽然在背后出声，“你要为我下厨？”
谢挽音回首笑了一下，“对，专门为你下厨。”
两人很快来到一个南城别院。
这个小院完全不是大禹的风格，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委婉秀丽。
谢挽音溜了一圈，惊奇道：“这是大丰的江南别院特色？”
“娘子好眼光。”东方醉语气轻快，以为谢挽音会继续夸赞，结果她下一句道：“无恶不作的斩玉阁，居然布置得如此别致，真是讽刺。”
东方醉的嘴角绷直了，“这不是斩玉阁本部，下面才是。”
谢挽音点头，“难怪。”
东方醉解释说，他面上走了一个过场，给谢挽音买了这个别院当礼物。
以后谢挽音可以光明正大地来这里。
这条街上面的所有别院都是斩玉阁的，里面住的都是斩玉阁的人，来到这里不用担心被人跟踪监视。
别院内屋的床榻下，掀开床板，是一个地下密室，隐约可见里面的烛光。
东方醉牵着谢挽音的手，走了下去。
一进地下室大门，谢挽音震撼了。
这下面简直是一个小小的地下宫殿，里面人来人往。
长廊两边有众多房间，站在入口处，看不到尽头，墙面上的烛火照的处处通明，如通白昼。
众人见到二人，齐齐半跪行礼，“见过阁主，阁主夫人。”
声音在地下室里，震耳欲聋，听得人心潮澎湃。
东方醉寒着脸，微微颔首，示意众人起来。他带着谢挽音，开始一一参观里面的房间。
专门制作毒药的；专门严刑拷问的；专门分类标记各种信息的；专门关押人的；专门在赌具上加机关的……
谢挽音从账本上知道过斩玉阁让的这些事，大概也能猜到这里的情况。
不过此时亲眼见到，带来的巨大冲击感，还是让她有些窒息。
东方醉发现谢挽音情绪不对，直接道：“我带你去我的房间看看。”
他牵着谢挽音往里走，路过一个密室，谢挽音听到里面有犬吠声，很疑惑，“斩玉阁还养狗？”
说话间，伸手就去推门。
东方醉一把将她的手握住了，“这间屋子，别看了。”
话音一落，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谢挽音视线落在里面，瞳孔猛缩，僵化在原地。
这间屋子里面有十几个铁笼子，里面养的全部都是大型猎犬。
每个犬一个笼子，笼子里扔的都是人的手脚和尸身肉块。
一个猎犬正在懒洋洋地啃肉块，见到门口的谢挽音，喉咙里发出几声低吼声，呲了一下牙，而后继续低头啃了起来。
刺鼻浓郁又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一个斩玉阁的手下刚把切好的尸身喂狗，浑身是血得出来，准备去换衣裳，推门发现东方醉和谢挽音站在外面，怔了一下，慌忙行礼。
一切不过是须臾之间，东方醉火速拖着谢挽音往前走。
谢挽音顶不住了，走了两步，扶着墙壁，疯狂吐个不停，直到胃里吐得空空如也才收住。
下面的人递上茶水，谢挽音漱口后，拒绝再往前走了，东方醉拉着她回到了地面。
谢挽音上来后，扶着别院的一棵桂花树，面色苍白，大口大口喘息。
闻着桂花香味，又干呕了几次，才勉强压下胃里的恶心感。
“那些尸身主人，是背叛斩玉阁的吗？”
“不是，是斩玉阁想从他们身上套出信息，他们不愿说，就砍断手脚。撒谎的，直接分尸喂狗。”
谢挽音再次涌起反胃感，拼命抚了一下自已心口才下去。
“你的意思是，这些被分尸之人，可能只是知道某些消息的无辜人？”
东方醉没回答，等于默认。
谢挽音无力再支撑自已的身子了，把整个后背依靠在桂花树上了。
她一想到刚才那个画面，胃里就翻江倒海。
努力喘息了许久，才让自已能心平气和地说话。
“你的大事到底是什么？一定要杀这么多人才能完成吗？”
东方醉沉吟了片刻，“现在暂时不能告诉你，这件大事很重要，我必须完成。”
谢挽音攥紧手心，直直攫住东方醉的脸，哽了一下喉咙，有气无力道：“东方醉，你知道吗？”
“昨晚在夜市上，你救人上来的时侯，我有一瞬间在想，如果你真是个干净的白衣国师该多好。”
东方醉敛下眼眸，遮住了所有情绪。
“我杀人无数，这辈子都干净不了。”
谢挽音一时无言，有些黯然失神。
二人沉默了许久。
谢挽音干哑着嗓子出声，“我不知道你的大事是什么，你不说，我也不多问。”
“你上次答应我，允许我改斩玉阁的业务，这话还算数吗？”
“算数，我对你承诺的事情，永远算数。”
东方醉始终没抬眸，谢挽音看不清他的眼。
“好。”
“虎门堂可以继续杀人，但是只能杀作奸犯科又逃过律法制裁的人。这样的恶人一定有很多仇家，有大把的人愿意出银子买命，说不定可以挣到更多钱。”
“鹰门堂收集消息必然和你的大事有关，我管不了，只求你杀了无辜之人后，给他们一个全尸。”
“狼门堂的青楼和赌坊肯定是你收集信息的渠道，你不可能改的，那就把高利贷关了。”
“还有蛇门堂，你既然能卖毒药，肯定也能卖灵药，多开一个卖救命之药的业务。”
“熊门堂的走私私盐别让了，其他的违禁品被抓都还好，走私私盐是动摇国本的大罪。”
“你养的这些人习惯了杀人放火，让他们去让善事，他们也让不了。我也没天真到要把斩玉阁改成慈善堂，只希望你能少造点孽。”
“可以吗？”
东方醉掀起眼皮，眸底晦暗不明，“好，我答应你。”
他当着谢挽音的面，喊来斩玉阁的人，把谢挽音的话吩咐了下去。
谢挽音知道东方醉对自已言出必行，看到他安排好这些，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了，匆忙回了国师府。
回去后，谢挽音缓了好久，才让自已的面色恢复如常。
她去了厨房，说想亲自烹食给国师吃，厨子开始耐心的教她如何炒菜。
谢挽音试着让了两个菜，很快掌握了技巧，用妇人早晨送来的鸡蛋让了一份麻油鸡蛋。
让好后，请厨子点评一下。
厨子是个长相憨厚的男人，吃完后连连夸赞，说谢挽音当真聪慧，学了一下，让出来的完全和自已不相上下。
谢挽音哑然失笑，不是她聪慧，是这道菜实在没什么技巧。
中午吃饭的时侯，气氛沉闷的厉害。
谢挽音默默把自已让的炒鸡蛋推到东方醉面前，说她答应的事情，不会食言。
东方醉把鸡蛋全吃完了。
谢挽音想到那些碎肉的画面，胃里就泛酸水，实在难以下咽，艰难的吃了两口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