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芳厅前多出很多的侍卫,一个个面无表情,手握长刀依阶而战,这阵势足以把小姑娘们吓得浑身发抖。
厅内,已经站了十几个女孩子,这些女孩子都衣衫破烂,面容憔悴,眼中满是惊恐之色,此刻正瑟瑟的依偎在一起。听到有人进来,有的偷偷抬一下头看一眼又赶紧低下,这让孟语初不禁想起当初与自己一同被绑的女孩子,也不知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待孟语初和刘玉贞站定后,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众人抬眼望去,都感到惊奇。进来的是一队衣着华丽的女子,来的厅内两侧的椅子依次坐下。孟语初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她们年龄也就十六七的样子,个个面容姣好,仪态端庄,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从容。虽是坐着,可依然腰背挺直,昂首挺胸,自坐下后就目不斜视,口不多言,足见其良好的修养。
孟语初正暗叹着,就听到丹宇那阴柔的嗓子喊道:“人都到齐了,有请蒙姑姑!”
蒙姑姑身着华丽的牡丹拖尾长裙登上主位,众华衣女子起身参拜,齐声道:“给姑姑请安”,蒙姑姑衣袂轻飘,纤指轻抬,丹唇微启沙哑的声音说道:“坐吧。”众女这才依次落座。
蒙姑姑扫视着厅内站着的姑娘们,说道:“都抬起头来!”所有的女子都抬起头来,有几个胆小的看了一眼蒙姑姑凌厉的眼神,吓得又赶紧低下。
蒙姑姑的眼光在每个姑娘的脸上扫过一遍,便对在门口站着的两个老妇人道:“两位礼娘开始首检吧。”两名老妇对蒙姑姑略施一礼,便走到这些女子中间开始挨个检查。尚依曾告诉过孟语初,这里的首检主要是检查五官有无畸形,肢体有无残缺,身体有无异常等等,所以孟语初倒也不怎么害怕。
一个礼娘检查完,向蒙姑姑又施一礼,回到:“禀姑姑,左侧已查完,无缺。”蒙姑姑应了一声让这名礼娘退下。另一名礼娘检查完最后一名的刘玉贞后正准备汇报时,刘玉贞碰巧打了一个喷嚏,不由自主的头一低,身子一缩,正好后颈部的针眼和小片痧斑露了出来。那名礼娘一把拉过刘玉贞,翻下她后颈的衣服,顿时更多的痧斑露了出来,这下所有人都看见了,这名礼娘回到:“禀姑姑,这个青苗有恙。”
孟语初见此心下一惊,她知道要是现在被淘汰的话会面临怎么的处境。忙朝蒙姑姑行了一礼,说道:“姑姑明见,玉贞姐姐昨夜染了风寒,今日高热不退,幸有尚依姐姐为玉贞姐姐刮痧疗疾,这痕迹只是痧斑,不日即可褪下去。”
“怎么又是尚依?”蒙姑姑面有不悦。
“这个尚依真是多事!”坐在右边头排椅子的一位娇柔女子不屑地说道。
孟语初心中直叫苦,坏了,怎么把尚依姐姐牵连进来了,人家可是一片好心啊,不能让她也遭受连累。于是忙跪下来说道:“姑姑恕罪,是我一再央求尚依姐姐施治,她才答应的,此事与尚依姐姐无关!”
刘玉贞也开口道:“请姑姑恕罪,只怪我自己身子太弱,连累了尚依姑娘!”
“呵呵,这尚依真是长本事了,连这刚来的青苗都被她笼络起来了,真是厉害啊!”那女子嗲嗲地笑着,这笑声让孟语初听得很是刺耳,难道这女子和尚依姐姐有过节?
“召芫!”蒙姑姑撇了一眼那女子,那女子便嘟着嘴不吭声了。
蒙姑姑看向那名礼娘,问道:“礼娘,这痧究竟能褪得干净不?”
礼娘回道:“这痧也要看人的体质,有的人褪下就没有任何痕迹,可有的人”,礼娘看看刘玉贞,发现刘玉贞和孟语初正用渴望的眼神望着自己,她非常享受这种主宰别人命运的感觉,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有的人会留下深浅不一的疤痕,而且这青苗背部的痧斑实在太大,要完全消褪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不成。”
话一说完,两个姑娘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这礼娘则洋洋得意,她们再底层待久了,难得找个机会落井下石好让自己愉快一下。
孟语初神色悲愤地看向礼娘,说道:“我姐姐如此年轻,而且身体素来很好,你怎能断言她要这许久才能恢复?看我姐姐面部肤色如此盈润,你怎能断言她日后一定会留疤痕?你究竟懂不懂刮痧?”
那礼娘没料到会被一个青苗如此理直气壮的反问,一下子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坐在上位的蒙姑姑只是幽幽地看着,并不制止也不干涉。在凝露堂这个地方,要想活下去,只靠一张漂亮的脸蛋是不行的,没有一定的手段,没有一定的心机,是活不到走出凝露堂那一天的。所以对于很多内斗她都充耳不闻,任由其自由发展,在她看来,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个世道生存的法则,要想活的好,就要不择手段地让自己变强大,弱者,最终只会被抛弃!
不过,这礼娘终究是自己人,怎么能让她当众败在一个青苗手下,那传出去可是打她的脸。蒙姑姑终于开口道:“能不能全褪,现在也未可知,如果到时褪不了,那现在的功夫岂不白费了?凝露堂可是不养闲人的,少一个青苗也不要紧,对于你”蒙姑姑看向刘玉贞,继续道:“也许在花田能找到更好的下家。”
此刻,刘玉贞反倒一脸平静,经历了这么多,再面对一次未知又有何妨?她淡淡一笑,眼神平静地回望向蒙姑姑。
孟语初却急了,花田,不,绝不能让刘玉贞去那里,她肯定会被青楼的人带走的,不!猛然间灵光一闪,“不养闲人”,对,刘玉贞不会是一个闲人的。
随即又朝蒙姑姑施一礼,道:“姑姑,我这位姐姐有祖传的制茶手艺,她泡出的茶可是一等一的好!请姑姑再给她个机会吧!”刘玉贞会不会泡茶她不知道,但刘玉贞的母亲茶艺极好可是她亲口说的,不管怎么样,先保下刘玉贞再说。
刘玉贞没料到孟语初会这样说,也有些吃惊的望着她,一时不知该做何感想。从她离家那天起,她就暗下决心再不碰茶,因为每次制茶都会想起母亲,都会让她感到愧疚。这些她从未提起,没想到今天竟然被孟语初提出,原因是为了不让她再跳火坑。
蒙姑姑半信半疑的看向刘玉贞,问道:“你真会制茶?”
“是的”刘玉贞答道,若说不会,岂不是辜负了语儿的一番好意。
“那好,你现在就去制一壶茶来,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和你那位妹妹说的一样好。来人,带这位姑娘去碧云司,告诉那里的茶司,谁都不许帮忙,让她自己亲手找茶制茶”一名小厮应命前来,站在门口俯首听命。
蒙姑姑又对刘玉贞说道:“我只喜茶的清香,不喜甘苦,去给我制一杯入口清甜,饮后即散,不余回甘的茶,你可会制?”
茶的妙处在于入口微涩,而余甘回萦乃至后味无穷,这蒙姑姑却只要清香,不要后甘,要求茶味一饮即散,这明摆着是刁难人,一众华衣女子都幸灾乐祸地看向刘玉贞。
“请问姑姑以何物饮茶?”刘玉贞认真地问道。
孟姑姑指了指一旁案几上放的茶盏,刘玉贞仔细地看了几眼,便随那名小厮往外走。看到孟语初正担忧的看向自己,便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刘玉贞走后,厅内又恢复了安静,蒙姑姑又扫视了一眼下面站的姑娘们,沙哑着声音说道:“今天你们既然来到了这里,以后就是凝露堂的人了,在这儿就得守这儿的规矩,不管你们在外面怎样,从今天起,你们就不要对外面有任何的念头。来到这里其实也是你们的福分,不仅衣食无忧,而且还能学有所长,日后再也不怕流落街头了。”
“只要你们听话,肯用功,将就也会像前面几位姐姐一样光彩照人。”几句话说得下面的几个姑娘心驰神往,哪个女子不爱美,哪个女子不向往优渥的生活,尤其她们大都来自乡野,很多人长这么大也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更别说成为这样的人,在她们看来,这是她们这样的女子最高规格的生活。
看着这些姑娘们脸上艳羡的表情,孟语初心中暗叹,当一个人口渴至极的时候,连毒酒都觉得是好的。
蒙姑姑看了一下众女子的反应,陡然间换了一副凌厉的神色,厉声说道:“只要你们依教奉行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若是有胆敢不服管教,作乱犯上坏我凝露堂规矩的就直接送往花田,去寻你的下一个出路!丹宇,告诉她们花田是个什么去处?”
“是”丹宇一声阴柔的声音响起,在众女子心中立马升起一片阴影。“这花田嘛,其实也不是那么可怕,起码给那些有过错的女子一次寻找活路的机会。不过,这些机会大都是一些下等青楼给的,在这些青楼里你不需要学什么技能,只要能陪男人睡觉就行了;还有呢,就是一些个耐不住寂寞的老光棍,这比青楼还好些,你只要把那个比你们大二三十岁的老东西伺候好了,尤其是晚上,你们兴许还能有好日子过……呵呵,谁要是不想要凝露堂的好日子了,就准备去花田好了!”说完,又是猥琐的一阵笑。
众女子听得心里极其紧张,周身泛起了阵阵寒意,有几个胆小的已经被吓得浑身哆嗦。蒙姑姑端了端身子,厉声问道:“都听明白了吗?”众女子都低下头不敢出声。
只听蒙姑姑继续说到:“我来介绍一下这些姐姐们给你们认识,这位是召芫,她是你们的总督管,负责你们的起居和教习,平日里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这位是玉音,教导你们练嗓,学习基本的歌唱功法;这位是那舞,教导你们基本的舞蹈功法;还有乐之,教习你们简单的乐器……”随着蒙姑姑的介绍,那些华服女子优雅地一一点头示意,看得这些布衣女子又是眼放异彩。
“召芫,你给她们宣读一下我们凝露堂的律令,让她们知道下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是”,召芫转过身来,高傲地面对着那些如履薄冰的女孩子,说道:“相会在此也算是我们的缘分,以后我们就都是姐妹了,我会尽心辅导诸位妹妹,希望妹妹们都能学有所长,将来找到好的归宿。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犯了错,那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到时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接着,召芫就开始宣读律令以及对应的处罚措施。这凝露堂的教条和孟语初之前所受的家训可不一样,父亲曾训诫她,女子当以父为天,以夫为纲,要守德孝,要重视贞洁名声。可凝露堂要求姑娘们除了无条件服从命令外,就是要努力学习各项才艺,要是有懈惰不合格者直接除名送花田,而关于孟语初熟知的女德女训却只字未提,说到底凝露堂要的不是贤良淑德的女子,要的是才艺出众,会察言观色,懂得曲意迎奉的美优俊伶。孟语初想到这些,感到一阵窒息的压抑。
召芫还在继续宣讲,突然闻到一阵异香飘来,不由得停了下来朝门口望去。这香气似花香拂面,又似晨露沁心,很快这香气渐渐由淡至浓,这厅内的每一个人都闻到了这种香气,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寻香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