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将死之人？”胆大入牛的涂牛哥吓得不轻，说话都结巴了。他那位乱葬岗捡来的结拜妹妹，像是一位有预言功能的女巫，不晓得又瞧见了什么常人看不见的事物。
“没什么。”撩眼皮就撞上大水牛真实又惶恐的眼神，皮皮出窍的灵魂猛然归位，震得她五脏六腑都有痛感。“我……我感觉这里可能有人跟我一样，没彻底死透，还能还个魂啥的。”
“嘿嘿，那我天天来坟堆里守着，再捡几个小可爱回去。”涂牛那一脸憨笑，在朦胧月色下就是锤实的人间烟火，乱葬岗的阴森恐怖都被他真实得烟消云散了。
难怪巡逻组同伴都喊他辟邪！
“想得美！哪有那么多小可爱给你捡？下次肯定是丑八怪瘸子老大爷。”见小可爱走不动，随行的兄弟们纷纷围上来，有人暗地里肩膀撞一下涂老大，故意打趣他。
“滚！”
“嗷呜……”
肩膀撞人的，被涂老大暗戳戳一脚踩中脚趾头，痛得惨叫一声闪开。
“捡到小可爱的份子钱还没收呢！今晚回去，一人两份儿，反悔的都是我女人。”涂老大还惦记份子钱。
他说得没错，份子钱是该收的，当初只说捡到小可爱就给份子钱，没说要怎么的才给。
围上来的，全都装作没听见涂老大说话，眼观六路在墓地里找别的小可爱，统统转身散开。
“你说你们这些老爷们儿，像话吗？初次见我妹妹，见面礼、压岁钱什么的都没有，寒碜不？回去都准备，准备！”他码得一脸妹控的得意劲儿，故意提高嗓门说话，“见面礼”、“压岁钱”几个字还说得特别重。
散开的兄弟们脚步一顿，尽是望苍天无语凝噎。
有涂老大在，恶搞的万圣节派对都恐怖不起来，别说夜行乱葬岗什么的。
他哥儿几个，没个屁事就在这里晃荡，有什么好恐怖的。再说，涂老大不仅憨笑真实，活得也很真实的，随时随地要红包、压岁钱，冥币都收，只差没把铜臭味儿写在脸上，鬼都躲他远点儿。
——真辟邪也！
这窝兔崽子里头没人害怕，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皮皮话没说全。
沙漠地带没有狼群，是因为没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源。“黄土高坡”没有狼群，却不是因为食物和水源问题，这里有大量尸体还有兔子和老鼠，只是因为这一带是传说中的死亡谷，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雷击事件。巡逻组在此处活动都随身携带避雷设备，机械狼可没那玩意儿。
墓地里出没的机械蛇，绝对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为了捉老鼠、兔子来着？不大可能！
蛇和狼不一样，它们不是社会性动物，不可能大规模驱逐纯血人类，制造这样的生物来做什么？
吓唬人吗？！
沙漠里都没有机械蛇，为什么这里会有？它们都打洞走地道出没乱葬岗，和朴心蓝一样。
涂牛说这里经常会有诈尸，还有奇怪的改造生物出现。也就是说，朴心蓝实验室的改造人，很可能是从这里盗走的将死之人。他们被盗走的时候，可能是没有脑死亡，或者没有基因死亡。
那么，墨蓝之呢？
她是否也是将死之人，被朴心蓝用基因改造救回来的！
有这样的推论，难怪皮小鹿当场头发发麻，她头发一根一根站起来都不足为奇。
她不能理解城里那些搞研究的，生死于他们而言，到底有没有所谓神圣界限。
推论不算什么，见到实景才真的可怕。
巡逻组选定的眺望点不算远，在坟沟沟里摸索一两个小时就到。他们架起望远镜趴坟堆里的时候，差不多天快亮了。
“楼兰城执政官什么古怪癖好，喜欢挂骷髅头做徽章吗？”夜色甚浓，皮小鹿望远镜都快凑到城墙上了，仍然瞧清对面城墙上挂的是啥。她隐约感觉是个骷髅头，但又不像，没那么肉感的骷髅。
趴姑娘左右那两名“护花使者”，目光越过她后背，在夜色中彼此交换过眼神，没敢声张。
“要是没什么发现，咱就回去了吧。这地方怪冷的。”涂牛胳膊肘肘一下身旁的皮皮，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且不说侦查任务是够适合她一姑娘，就这一宿没睡的状况，明天还正常上班，他也担心皮皮扛不住。
皮小鹿烁烁的眼神光在黑暗里瞧向大水牛，很是疑惑，没他想象中的疲惫。“你怕冷？！”
涂牛抿住嘴唇，顿时哑然无语。
昆仑星气候温热，气温最低的凌晨时分，也只是微凉。壮得跟牛似的一汉子，没病没痛的说他怕冷，到底是个什么逻辑？
“城外更换头狼，怎么叫做没有收获？”皮皮急于找借口，话没来得及过脑子，瞬间露馅儿。
“你怎么知道换过头狼？”
“你见过老狼王？”
左右两“护花使者”异口同声，无非是质疑她怎么知道换过狼王。
“我一直很关注那匹老不死的野狼，要不是……”前半句，是皮小鹿信口胡诌编的故事。想起出城那天，引爆实验室的就是那老狼，后半句她险些脱口说出实情。
尝到下唇咬出来的一点血腥味儿，皮皮才懵然醒悟，立刻改口。中间那个不经意的停顿，都被她滑音抹得了无痕迹。“……偷偷接近狼群感染病毒，我也不至于昏睡那么久，让家人误以为我死了，将我埋在乱葬岗里。”
“哟，这么说，我们的谢谢那匹老狼！”这窝兔崽子里头，不晓得谁出的声儿。“终于享了涂老大的福，挨边儿有个妹妹。”
“就是压岁钱有点贵……”
“我说亲妹妹，你能不能少收点儿？”
少年不识愁滋味，兔崽子窝里牙尖，瞬间热闹成翻锅开水。
“压岁钱照收。”皮皮凑望远镜跟前，看她的楼兰城墙，懒得理他们。“挂城墙上的东西，没什么是白挂的位。‘地理位置’还如此显赫，我怕是人头。”
“想办法搞个探照灯，看清楚一点再说。”
众人：“……”
姑娘，你没做过侦察兵吧？
“等天亮吧！情况还没紧急到，要把巡逻小组全员性命搭进去的地步。”另一名“护花使者”更稳重，至少他不慌不忙的两句，能让那只倔强的小可爱无话可说。
“同意。”皮皮沉声答应两字，“批复”很官方。
听得如此官方的一句批复，兔崽子们都悄悄在她身旁眉来眼去，凭眼神隔空对话。他们私底下感觉这姑娘不简单，至少不是眼见为实的傻白甜，甚至怀疑她是楼兰派来的奸细。
晨光熹微的楼兰城，高耸入云霄。挂在赫赫然醒目处的“骷髅头”，终于在望远镜里逐渐清晰起来。
城楼上云雾缭绕，若不是这几年烽火硝烟熏黑的城墙，定是一处仙境。然而，与城楼遥遥相望的乱葬岗里，皮小鹿后背竟悄悄爬上一阵寒意，无心赏景。
城墙上的“骷髅头”，果然是大约一周前削下的首级。首级面部出现尸斑，据楼兰城的气候推断，死亡时间可以准确断定。
皮小鹿内世界那片小宇宙，折腾十一年勉强重建起来，望向楼兰城的那一眼，轰然坍塌成碎片。那些凌乱的，无休无止四处散落的记忆，眨眼不到的功夫，被暗物质卷进黑洞里去，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声的乱坟堆上，只听见皮几近沉痛的轻呼，“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