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阳光终被暗夜吞没,头顶的长天瞬间幻化为藏青颜色,变得极深邃高远,原本清晰可见的凌山主峰也突然躲进了一层淡淡云雾之中,似乎是要将什么秘密隐藏。
木娅再次回身,乌皋之中,蓝雾之下,竟有一处喷出星星点点光芒,那光芒慢慢变亮,如万千萤火,随着那蓝雾四处飘荡。
一朵萤火飘过木娅身前,木娅细看,光芒之中竟是一只小鸟虚影。木娅伸出手去,想要将它捉住,指尖甫一触碰,“颇”那光芒便黯淡消失了。
“阿爷,这是什么?”木娅问郁老实。
郁老实眼睛瞪得大大的,突然发了一声喊:“木娅,那雾气凶险,我们要快些离开此地!”
那健勇早奔上乌皋旁一块高地,看着满皋雾影流光有些发愣。
“等等……”木娅却似乎沉醉在这光影之中,竟一步步向着皋中行了回去。
飞过眼前的萤火越来越多,有鸟兽虫鱼,皆是五彩缤纷、见所未见,还有各色人影,皆是身着华服、面带笑容。木娅看得真切,那光芒的源头,乃是一名亭亭玉立身段婀娜的美貌少女。她舒展双臂,扭动腰身,正向木娅频频发出召唤。
往前走,落脚处无边绿意往前伸展,草地上人们在纵情嬉笑,山林间鸟兽欢腾,耳畔皆是纷扬乐音,分明一处无忧胜境。
“唰!”是郁老实甩出了绳子,牢牢缠住了木娅的腰。
“木娅,快回来!”郁老实用力一拉,将木娅拉到了身边,弯腰将她扛起,奔向高地。
待他们奔上高地,那蓝雾已将两人方才站立处淹没。
木娅还有一丝晕眩,方才发生了什么?
在高地上往下看,那乌皋变得极其诡异。似是一池蓝汪汪亮晶晶雾水,不盈不溢,却在不停翻腾。时有各种虚影自池中跃出,却在空中渐渐黯淡,又落回池中。
“我方才看见这乌皋之中有一名妙龄女子,载歌载舞,向我召唤……”木娅喃喃自语。
“木娅,只怕是那毒雾令人致幻,我等还是速速离开为上!”郁老实招呼那名健勇,欲将木娅带离此地。
便在此时,“轰”一声响,乌皋之中射出来蓝汪汪一团巨大光芒。
那光射向半空,“嗷”陡然落下,却正好落在那健勇背上,将他扑倒在地。竟是一只牛犊大小,似犬非犬的凶兽,浑身蓝盈盈光芒乱蹿。
那健勇毕竟是兰氏挑选出来的精壮之士,虽不善登山,却长于刀兵肉搏,本能之下往旁边疾滚,腰刀出鞘,回身挥手便是一刀。
那兽全不躲避,一抬前腿竟将那刀“叮”踩在脚下。叼住那健勇,一甩头,“扑通”扔至乌皋之中。
健勇哇哇惨叫犹在耳畔,那乌皋已将他吞没,连一丝痕迹都无法找寻。
那兽瞪圆双眼,直盯着木娅与郁老实。
“阿爷,这却不是幻觉吧?”木娅回身小声问道。
“嗖!嗖!”郁老实已经开弓,两支羽箭贴着木娅发梢掠过。
那兽只轻轻一跃,便躲过了那两箭。
“木娅,快走!”郁老实手中长绳一抖,木娅凌空飞起,落向远处山林。“噌”郁老实猎刀在手,迎着那兽冲了上去。
那兽却并不在意郁老实,只追着木娅飞纵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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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一团黑气悄悄潜向医馆。
“娘,时候不早了,您也该回去歇息了。”是呼延烈的声音。
“哎哟,真是长大了!为娘想不过多陪陪你,多与你说说话都不行了——好了好了,为娘这就走,你也早些歇息,别累坏了身子,到时候,木娅那里娘可交不了差!”见呼延烈已经行动自如,兰氏心情大好。
“娘——”呼延烈佯装生气,“烈儿已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会照看好自己,您也用不着向任何人交差!”
“哎哟,好了,为娘不说了,不说了。你早些歇息,为娘明日一早过来看你!”兰氏乐颠颠出门去了。
行至门口,又吩咐下去:“二殿下重伤初愈,小心伺候,有事即刻禀报!”
呼延烈来至水槽前,看了看弃,叹了口气:“兄弟,没想到害你这么惨,那个老匹夫,真是该千刀万剐!”
忽然听到屋外一声惊呼:“谁?”
再抬眼时,屋中已经多了一团黑气。黑气中两团莹莹绿光,正盯着水槽中的弃。
“你是何人?竟敢擅自闯入?”呼延烈厉声喝问。
“嘭!”门被撞开,数名龙方卫士冲了进来,将黑气团团围住。
黑气并不搭话,只滴溜溜一转,“噗噗”数声那些卫士竟皆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再不能动弹。
黑气一步步向呼延烈逼近,呼延烈四处看看,突然向身侧纵去。那是一堵墙,但墙上挂了一把弯刀。弯刀的主人,乃是木娅的哥哥木尔陀。
黑气见呼延烈跳开,并不去管他,而是直接飞向水槽中的弃。
“唰”黑气中闪过一团蓝光,直奔弃的胸口,是那带爪护手。
“叮!”离弃的胸口不到半寸,蓝光被拦截了下来。
“嘿,刚刚好!”呼延烈看着黑气,长舒一口气。他手中弯刀已经出鞘,险险将她拦下。
“找死!敢坏姑奶奶好事!”黑气迅疾如风,“唰唰唰”数道蓝光闪过,呼延烈身上新添了数道伤痕。
“嘭!”门又被撞开,又有数名卫士冲了进来。“巨——巨——”有人向半空发射了鸣镝。
“还真是错怪了娘亲,好在她今日安排的人手够多!”呼延烈悄悄抹了抹冷汗。
那黑影听见鸣镝,绿眼中光芒大盛,“唰唰唰”又将冲入进来的卫士尽数击倒,身一闪,仍是冲向了弃。
呼延烈死死护在弃身前,只拼命轮动那弯刀。他原是重伤初愈,如今已是气喘吁吁,体力衰竭,动作越来越慢。木尔陀这刀却十分古怪,刀身十分沉重,刀锋看起来又十分钝,便似是挥舞一个棒槌。
黑气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数次蓝光划过弃的胸口、面皮,皆被呼延烈拼命挡开。呼延烈自己身上却又添了数道伤痕,已成了一个血人。
“既然你定要找死,姑奶奶今日便成全你!”黑气转身全力攻向呼延烈,她已看得明白:欲要杀掉弃,定要先杀掉这个疯子般的男人。
呼延烈已无法用单手舞动这刀,只得换上双手,眼见便要不支。
孰知他双手捏着刀柄只一轮,便听得“咔嚓”一响,似乎是触动了什么机关,那刀身竟“呜”飞了出去。呼延烈吃了一惊,看着手中空荡荡刀柄,不知如何是好。
随着那刀身飞出的还有一物,“哗啦啦”甩在了地上,竟是藏在刀柄中的一卷古简。
“惨了,今日只怕全坏在木大哥这口破刀之上了。”呼延烈心中一阵沮丧。
黑气一见呼延烈弯刀脱手,呵呵冷笑一声,立时纵身而上,便欲即刻取了弃的性命。
情急之下,呼延烈将刀柄“唰”甩向黑气,在地上一滚,操起那古简,护在弃的身前。
蓝光“唰”刺到,呼延烈挥简只一挡。
“嘭!”一声,那简中竟放出一团炽烈无比的光芒,将两人皆弹了出去。
“这边!快,快——”屋外人声嘈杂,夹杂着脚步与兵刃之声,无数卫士向医馆涌来。
“妙——”那黑气眼看再没有机会,长嚎一声,带着满腔怨气,消失在夜空之中。
呼延烈呆呆看着手中那卷古简,突然脑中一片空白,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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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兽的巨爪眼见要落在木娅胸口。
“噌”一声龙吟,一道白练划破夜空,那兽竟“啊呜”哀嚎了一声,纵了开去。
郁老实一看,一名身着灰袍、体型矮胖、满脸油光的中年道士,半空中接住了木娅,轻飘飘放在了地上。
“孽畜,缘何无故伤人?!”道士一手青芒流淌,一手戟指那兽。
那兽竟似乎能听懂道士所言,眼神中露出些委屈无奈。
乌皋蓝雾之中,却陡然涌出一道蓝光,如同一道巨鞭,“啪”甩在了巨兽身上。顺着那蓝光看去,竟是一株巨大无比的“豆苗”,长须舒展,葳蕤生光。
巨兽负痛,“啊呜”一声长嚎,又向着道士疾冲而来。
“原来是你这怪物作祟!”见巨兽冲来,道士并不躲避。便在巨兽血盆大口即将触到他面目的一瞬,道士手中陡然多了一道符咒。
“着!”道士一团身,一抬手,那符咒化作数丈高金色虚影,直奔巨兽头顶拍去。
“啊呜……”巨兽疾冲之下,如何能够避开?
“滋啦——滋啦——”只见一阵蓝光乱闪,那巨兽身上的蓝色光芒竟渐渐消失,现出本色。原是一头通体漆黑比家犬大不了多少的奇形野兽,身上生出深深浅浅纹路,如同水波,令人目眩。那兽伏在道士身前,一对黑晶晶眼珠盯着道士,一动不敢乱动。
“去吧,去吧!”道士一抬手,“滋啦”将那符纹自它头顶揭下。
那兽如得大赦,“啊呜”一声长嚎,也不回头,径直纵向密林之中,消失不见。
眼见道士仅仅一招便将自己辛苦豢养操控的异兽放了去,乌皋中那“豆苗”变得愤怒异常。
“唰,唰,唰”数道蓝光,挟着呼啸,向道士袭到。
“来得好!”道士凌空跃起,在那蓝光之上轻轻一点,皮球般向着“豆苗”激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