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信之前,陶博可谓是满怀希望。
可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就变了,渐渐由黑转红,由红转青,面颊抽搐了好一会儿,又将信件撕得粉碎,低声怒吼道:“小子安敢欺我!”
以前和卓沐风见面,这老东西一口一个老弟,这会儿提起卓沐风,简直就跟见了杀父仇人一样,充满了苦大仇深的味道。
“陶兄,以你之修养心性,何事值得如此动怒?”卫潢实在是好奇了,忍不住出口相激。
陶博虽然气急败坏,但也没有失去理智,闻言嘴巴微动,最后重重哼了哼,转身面向窗户,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二封信的内容,乃是卓沐风对这次事件的看法。
他认为,东方常胜即便知道了他们曾合力杀掉康都等人,但也不会向摩柯教告密。
最可能的结果是,东方常胜以此为要挟,将陶博,还有参与杀人的郑年,楚雨欢,张淑玉等人收为自己在各大顶级势力的内应。
卓沐风告诉陶博,不用慌张,若东方世家真的找上门来,可暂时虚与委蛇,等待将来的机会。
原本这不足以令陶博发怒,以他的经验和见识,只需冷静下来,也能想到这点。
真正令陶博出离愤怒的是,卓沐风这混蛋居然在信的最后,隐晦地提醒他,不要忘了同盟的情义,要时常向白江城传递情报。
还说自己已在蓝墨城安插了许多耳目,若发现他陶博故意瞒报,则过往的情分皆消。
既然你陶博不念旧情,出卖他卓沐风,那他也不会客气,会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当初的事!
这哪里是提醒,分明就是赤果果的威胁!
偏偏陶博还没脾气。
现在谁不知道卓沐风和魔门狼狈为奸,那厮自己不为正道所容,整天躲在白江城里,当然不害怕再添一条罪名,反正最坏也就这样了。
可他陶博不行啊,他哪里承受得住摩柯教的报复,整个陶家都不行。那小子纯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面对这种随时能掀桌子的光棍佬,你能有什么办法?
陶博直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恨不得当面掐死卓沐风。胸口起伏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抑住怒喝的冲动,转过身,咬牙切齿道:“卫潢,你可以滚了!”
卫潢皱眉道:“陶兄,你朝老夫发火算什么本事?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老夫不妨帮帮你,你真有什么不平之气,随老夫去见公子,当面说清楚。”
说清楚个屁啊!现在没准东方世家的人已经盯上门了,他陶博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乱动。
陶博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而且卫潢也不是自己能呵斥的对象,努力收拾情绪,叹道:“我有大麻烦了,卫兄啊,你立刻离开吧,不然大家都要遭殃。”
卫潢站起身,看着他:“陶兄没有什么要和老夫交代的吗?”
沉默片刻后,陶博闭上双眼,有
些颓然道:“以后我该如何与这边联系?”
这话令卫潢重新笑了起来,呵呵道:“陶兄果然是明白人,不枉公子早有安排。以后若有要事,陶兄可派人来这家客栈,与客栈掌柜联系,以暗号为接口。
为了保证安全,每次的暗号都不相同,以双方见面约定为准。下次陶兄上门,可向掌柜报一句天地同泰,若他回日月共长,则代表没问题。”
连这些都设计好了,看来是吃定了自己会低头。陶博嘴角微抽,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
卫潢大概也不想继续刺激对方,说完这事后,道了声珍重,便走至门口,悄然感应了片刻,之后迅速开口离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房中的陶博长叹了一声。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真希望那一次没有碰到摩柯教的人,更没有碰到那个混账小子,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
就在陶博收到消息的同时,隐村高手出动了,按照当时卓沐风与各派长老约定的联系方式,将消息传给了郑年,楚雨欢,张淑玉,田宇等人。
毫无疑问,得知噩耗的各派长老,皆是又惊又怒又怕。
忍耐功夫好点的,最多阴着一张脸,脾气差一点的,比如张淑玉之流,当着隐村高手的面,直接将卓沐风骂了个体无完肤,惹得个别隐村高手差点动手。
需知隐村在外的人手,乃是卓沐风的死忠。
一方面,他们从小受到村训,思想比起外界的人更保守。另一方面,他们始终记得是卓沐风救他们脱离了窠臼,得以重返大世界。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的家小儿女,全在隐村。而进出隐村的办法,掌握在卓沐风手中,这也注定他们的忠心程度仅次于巴龙和方小蝶。
敢当着他们的面,侮辱村长,这不是找死吗?
动手那几人的武功,远不如张淑玉等人。也幸亏后者尚有理智,知道这时候杀了卓沐风的人,于事无补,反而会激怒那混账小子,这才没有酿成血案。
与陶博的反应大同小异,连续看完两封信后,各派长老怒则怒矣,但为了自家性命和身后势力着想,也只能忍气吞声,选择继续与卓沐风合作。
说是合作,其实大家都清楚,这一次服软之后,他们和卓沐风的关系已然发生了改变。主动权在对方手中,说他们是被驱策都不为过……
东周广兴道,锦城。
一处环境雅致的清幽庭院之中,春寒料峭,百花未放,有一四面挂上竹帘的覆雪石亭。亭内四角各摆一只火炉,中有一张石桌,二人隔角对坐,桌上烧煮的茶水正咕咕冒泡。
“崔公公大驾光临,怎不提早说一声,也好让窦某准备一番。”坐在东面的男子外表粗豪,长有卧蚕眉,搁在桌上的双手明显比常人大。
相比而言,对面之人则是另一个极端。皮肤白皙细腻,望之如四十许,一双眼睛黑中带蓝,双眉下垂呈雪白状,整个人显得无比阴柔。
如果卓沐风在
这里,定能认出,此人赫然是当初胁迫他加入天爪的崔宝剑。
听到窦来德的话,崔宝剑笑了笑,只是笑容不复当初的阴沉冷邃,反而带着几分苦涩的味道:“窦兄乃是大忙人,如今掌管三道天爪,咱家怎敢给你添麻烦?这会儿叨扰片刻,已是万分难安呐。”
站在窦来德身后的两位仆从,闻言皆露出鄙夷之色。
大概在几年前,这死太监还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可没把大人放在眼里。现在知道大人势大,深受八王爷器重,倒是低伏做小了。太监就是太监,没卵的东西。
窦来德轻轻一笑,既不倨傲也不刻意谦卑,见茶水烧开,不等崔公公身后的春娘动手,便拎起茶壶,亲自将崔公公身前的杯子倒满。
沸水冲泡之下,杯底的茶叶顿时舒展浮起,顷刻将杯水染成了翡翠绿色。
将自己的杯子添满,放下茶壶,窦来德开门见山道:“崔公公,你我同为朝廷效力,有什么事能劳窦某帮忙的,还请直言便是,无需客套。”
崔宝剑心中一震,暗道此人果然厉害,难怪能有今天的地位。同时他也从这句话中听出,窦来德并不想和他浪费时间,隐隐有种赶人的意思。
但莫说今日有求于人,只谈双方的地位差距,崔宝剑也不敢生气,闻言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窦兄的火眼金睛。咱家此来,确是有事相求。
窦兄,你能力过人,如今执掌三道尤有余力,不如做个好人,将天爪在卫羽道的势力也一并扛去吧。”
此话一出,莫说是两位仆从,哪怕是窦来德都为之大惊失色。
窦来德沉声道:“崔公公在开玩笑吧?”
他的目光有些惊疑不定,据他所知,对面这位太监的权力欲极重,怎么可能主动放弃如今的地位权势,还要拱手让给他?
崔宝剑忙解释道:“窦兄莫要生疑,你可以找人打听打听。咱家担任卫羽道负责人的这几年,虽无大功,但亦无任何过错。这次八王爷下令,吩咐各地天爪休养生息,咱家更是第一个响应。”
窦来德:“既然一切安好,崔公公为何还要卸任?何况你的诉求,应该上书给八王爷才是,不应该找窦某。”
崔宝剑一脸苦涩:“现今东周大乱,咱家深感能力不足,卫羽道在咱家手中毫无建树,与窦兄所为相比,更是不值一提。
所以咱家思前想后,还是决心退位让贤。只要窦兄愿意接手,咱家会立刻上书给八王爷,相信八王爷会答应的。”
话音刚落,窦来德便哈哈大笑起来,摇头道:“崔公公过誉了,窦某所行,实乃剑走偏锋,远不及公公沉稳周到。纵观各道天爪负责人,能力及得上公公的可没有几个,此事休要再提,喝茶!”
接下来,无论崔宝剑怎么劝说恳求,言辞凿凿,窦来德始终不肯松口半句。到了最后,窦来德甚至以事务繁忙为由,直接起身告辞,送客之意甚浓。
无奈之下,崔宝剑只好带着春娘离去。这位曾经姿态高昂的崔公公,去时的背影竟有些佝偻和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