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锦已经离开良久。
宋韬仍觉能感受到她刚才在马车里的那股蓬勃的能量。
他在昏黄的烛光中,凝视着她刚刚坐的那地方。
钴蓝色的眸子,深邃而专注。
许久,他勾了勾嘴角,“走吧
一天的热闹,在夜幕低垂中归于宁静。
但这一天的事情,并没有结束。
皇帝回宫之后,正在御书房,与太子说话。
忽有太监禀道:“大理寺卿,有急事求见圣上
皇帝还沉浸在今日温锦给他的震撼之中。
忽听大理寺卿求见,还有些茫然。
太子却眸光一凝……心里已有猜测。
“今日八弟冲动,又动了手,还把人押去了大理寺,”太子道,“怕是为这事而来吧?”
皇帝一听,原本还在笑的脸,渐渐收敛起笑意。
“大过年的!高高兴兴看比赛不好?他怎么又打人?打得是谁?竟还要送到大理寺去?”
皇帝拍了下御案。
“还以为有温锦这个贤内助,他长进了!呵!
“传大理寺卿觐见!”
皇帝神色不悦。
太监忙宣大理寺卿入殿。
夜幕低垂之下,大理寺卿那张严肃刻板的脸,此刻更黑得跟阎罗王似的。
宫殿里的灯虽明亮,却照不亮他那张阴沉沉的脸。
“臣叩见皇上,夜里入宫求见,实在是因……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拖延
皇帝清了清嗓子,“说
大理寺卿不但脸黑,这语气更是有几分阴间的味道。
冷冷冰冰,听不出一丝情绪,莫名叫人觉得压抑。
“今日怀王殴打礼部尚书,打断了鼻梁骨,并将人押去大理寺……”
大理寺卿还没说完。
皇帝手中的一串念珠,“啪”的一声,断了。
珠子绷开,噼噼啪啪,满地乱跳。
这砰砰乱跳的声音,仿佛殿中三人的心跳声……
太子飞快地看了眼皇帝……
他心跳甚急,似乎怕被父皇听出他的小心思。
皇帝脸色脸色稍显不快,“这珠子玩儿的久了,竟这么不堪用?”
高公公领着众太监,赶紧趴地上捡珠子……
只是众人都忐忑……
皇上这是说珠子呢?还是说怀王呢?还是说谁呢?
大理寺卿,倒是一点儿不受影响。
他仍旧四平八稳的开口,就连语气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臣当时便命人去查,究竟是何缘故。随后发现,王尚书并不在今日迎接宋使的官员名单内。
“但因其职位,是鸿卢寺顶头上峰,所以,他前往城外驿馆迎接,并无人质疑。
“王尚书接到宋使之后,便用宋国官话,与宋使交流,力邀宋使去芙蓉园观看比赛。
“进入芙蓉园后,更是扬言,圣上有意送胜出的才女为礼物,给宋使随意挑选。
“因王尚书出言不逊,把怀王妃的名誉也牵扯其中。怀王勃然大怒,失控殴打王尚书
大理寺卿陈述完。
殿中安静,只听灯烛芯“噼啪”偶然爆了烛花的声音。
太子眉头微拧。
大理寺卿这陈述……听起来,老八虽然失控打人,但也算事出有因。
那父皇……又会是什么态度呢?
太子正要去瞟父皇的脸色。
忽听,皇上开口。
“太子,这事儿,你怎么看?”
太子:“……”
父皇问他的意思?这是当场考试吗?
既考验他对兄弟的态度,又考验他作为掌权者的决断能力?
“八弟今日虽冲动,但毕竟事出有因……也不能全怪他!
“王尚书擅自行动,今日接待使臣的流程原不是如此……他这么自作主张,实在不妥
太子一边说,一边打量皇帝的脸色。
皇帝呵的冷笑一声。
“不妥?何止是不妥?!”
太子瞳孔一震……
太子哪里知道,昨日皇帝想要那杨五小姐,就被温锦给撅回来了!
王长礼竟然对宋国使臣说“赏他们”“随便挑”?
呸!
“王长礼这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你瞧瞧人家温锦,在得知使臣到来之后,立马上演一出《花木兰从军》。
“看看那女孩子们的气势!那动人肺腑的唱词!那清亮的声音!
“朕当时听来,都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才是我大梁的女子呀!我大梁女子的气势不输男儿!
“这才是在使臣面前,应该彰显的气度!王长礼是老糊涂了!”
皇帝轻哼一声,嘴角略微带笑。
太子不由捏紧了拳头……父皇这一番话,就差明夸萧昱辰打得好了!
父皇这心,怕是偏到胳肢窝了!
“太子以为呢?”
太子:“呵……”
您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我还敢怎么以为?
“儿臣也认为,八弟妹今日安排,实在令人惊艳。八弟虽然动了手,但他脾性如此,不算太过
太子的牙根儿都是疼的。
说话间,他垂在袖子里的手,握得紧紧的。
他脸上在笑,天知道,他嘴角快抽筋了!
皇帝点点头,“王长礼身为尚书,却卖国求荣,谄媚宋使,此案,大理寺要严加侦办
大理寺卿领命而去。
太子也告退回到东宫。
“偏心!真是偏心!”
太子抬脚踹翻了四方高几。
乒乒乓乓的声音,把宫人们吓得噤若寒蝉。
只有正要告退离宫的褚先生,闻声,又急急忙忙地回来。
“殿下何至于这么大火?”
“父皇虽早已立孤为太子……可父皇眼里心里,却只有萧昱辰!
“他不就是善打仗吗?可如今太平盛世,四国相安!他萧昱辰就算霸道、冲动、无理……
“父皇都觉得他好!永远只看得见他的好!”
太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褚先生听出了他的情绪,却还没弄明白事情。
于是,太子又忍着气,把今日在御书房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来。
“褚先生,你说父皇是不是太过偏袒老八?!”
褚先生却拱手道:“太子今日做的甚妙!实在是高啊!而且眼下这个机会,太子已经把握住了!”
太子闻言一愣。
他做的妙?
他忍气吞声,违心地在父皇面前夸赞了萧昱辰和温锦,他还高?
“孤不明白……”
“皇上既已经不满王长礼做礼部尚书,那下一步自然会让人举荐新的礼部尚书。
“这王长礼原本就刚愎自用,不听话!难堪太大用!
“如今借怀王的手除掉他,换成更听太子您话的人,岂不是省心省力?”
太子眸子一亮,抬手拍了拍褚先生的肩,“还得是褚先生啊!说到孤的心坎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