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
王浚跟众亲友饮宴结束已是戌时,由秦离扶着,醉醺醺的回蓼院。一见纤纤,便一把推开了秦离,大喜道:“你怎么来了?”
秦离识趣的出了房。
“我来了好一会了。”纤纤正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吃过饭了吗?”王浚走到她跟前,她极少主动找他,更何况还有白天那一出
“嗯!你要出征了,我寻了个貔貅玉佩,望它能保你平安归来!”纤纤将一只木盒推到他眼前。
浅褐色的梨木盒里,躺着一块月牙形的黄绿色玉佩,镂空雕的貔貅,张牙舞爪的踏着一片祥云。
王浚拿出玉佩玩赏,开心道:“很别致,我很喜欢,我会日日戴在身上。”说着就把玉佩系在了腰上。
“你回来有没有见过左姐姐?”纤纤小心翼翼的问
王浚听到‘左芬’立马变色,但还是忍着不快,珍惜这难得的相聚。
“我们能不能不要提她?我明天就要去西河了,这场仗还不知要打多久,你不能只关心我吗?”他可是天子近侍,王家更是遍布耳目,圣旨没有颁布,王浚就得到了消息。
“可她明天就要进宫了,你们相识一场,没有情也总有义吧?”纤纤想打感情牌。
“与后妃私会,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你来找我从来都只是为她,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吗?”王浚脸上的喜色退掉,他想起从前想要接近她而不能遂愿,最后还是用三姐的名义邀请左芬,左芬也如他所愿,把她也拉去了宴会。再后来,每次想见她也都是利用左芬,而她则次次明里暗里的撮合他和左芬,王浚脸色不由得越来越难看。
“她对你用情至深,你不会不知道吧?”纤纤仍不死心
“那我应该带着她私奔吗?”王浚赌气
“事发突然,她只是有些想不开,若是你能开解她,往后她一个人在宫中也能好过些。”
“我也不好过,我也想不开,你来开解开解我——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你眼里只有我?”借着酒意,王浚欺身到纤纤眼前质问。他心里有怨,却都是他自找的,谁叫他当初利用左芬,如今自食恶果。
纤纤心里急,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他肯出面才是重点。她镇定的思虑片刻,吐出几句违心话:“我来这里从来不是为了你。”
看着王浚渐渐愤怒的眼神,纤纤继续道:“我来找你,从来都只为我自己。”
他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双眼一亮,抓着她的肩膀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纤纤有些心虚,她所学的所有兵法谋略都告诉她:施计的时候要抛弃个人感情,只论输赢得失。但真的事到临头,她难为情了,挣扎着,为难的看着他。
“纤纤…”王浚拉过纤纤一把抱住,他实在太开心了,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终究是我对不住她。”纤纤幽幽的腔调闭着眼,只站在原地任王浚激动的拥着,心里忐忑不安,不知现下所做的是对是错?
难道是因为顾忌左芬,她才若即若离吗?王浚捧着纤纤的脸,强迫她睁开眼睛,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反正我也顺路,送她一程也无防。”
纤纤眼里净是担忧:“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我好担心她!”
“你之所愿,我愿赴汤蹈火以求之。”王浚再度将她拥入了怀中,脸颊磨蹭着她头顶的秀发,淡淡的栀子花香入鼻,王浚沉醉在这甜甜的香气中,真希望这样抱一辈子…
第二天一大早,纤纤等在王府门口,久不见王浚出来,便直接进了蓼院,在内室门口见到秦离问:“你们将军呢?还没起床吗?”
秦离:“早就起了,但不知道他在房内做什么?奇奇怪怪的。”
纤纤走进内室,见王浚一身车夫打扮坐在铜镜前,手上还拿着个假胡子,心下明白道:“你这样行不行呀?晋阳城的人大多认识你,万一被认出来…”
“我在城外等她,自然能避开城内所有人,到时你只须让她换乘。这胡子怎么这么别扭!”王浚又往嘴上比了比
“我来试试。这像二十年后的你,只是有些看不习惯,所以才觉得别扭。”纤纤拿着胡子正准备往他嘴上粘去。
看着近在眼前的纤纤,分别在即,战场凶险生死难料,何不惜取眼前人?王浚仰着头,猛然拉下纤纤的脑袋,两唇相印。纤纤跌坐在他腿上还没反应过来,她饱满的唇,柔软的触感和口里的香甜,燃起王浚心底的狂野,舌头长驱直入的搅动她口中的气息…搂着纤纤腰上的手也逐渐收紧。
反应过来的纤纤拼命推搡,只惹来王浚更疯狂的吻,一种窒息般的感觉,让她无力的瘫软在他怀里…
吻了许久的王浚,感觉怀里的人儿不在挣扎,起身看着她潮红的脸颊,零乱的衣发,迷离的双眼横卧在他腿上。王浚忍着涌动的**,抵着她的额头平缓气息,无论如何都得忍到洞房花烛夜。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把她紧紧地拥着怀里,恨不能把她揉进心里。
王浚闭上了眼,命令:“要记得想我!”
“嗯!”纤纤顺从的点了点头,她已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我们走吧?”王浚平静下来,替纤纤整了整衣服,起身出了门。
左府门口,左芬一身正红色华服,锦雀珠钗插满头,脸上却并无喜色。送别的亲友团如车水马龙热闹非常。眼见起程的时间迫在眉睫,左芬焦急了,见到春夏来报急问:“你家小姐呢?”
春夏微笑点头示意:“她在城外等你,一切都很顺利,还另外备了驾马车和车夫。”
左芬对随行的刘公公道:“我还有姐妹从远方赶来,估计现在该到城外了,不知可否请公公通融?我想乘姐妹的马车跟她叙叙旧。”说罢塞了些银子给刘公公。
刘公公揣着银子,尖细的嗓音道:“贵人背井离乡远赴皇城,心中难免不舍,咱家也不是不通人情,只是这规矩…”
“公公放心,我们就聊一会,顶多到晋阳地界。”
刘公公应允。
城外,纤纤站在马车旁,远远的看着左芬的车队靠近,有十几个羽林军官护送,还有小厮丫环随行。
换过车,左芬紧张的抓着纤纤的手:“让你费心了!”
纤纤点头:“呆会经过山林,我会借故下车。”
左芬感激:“谢谢你!纤纤。”
“以后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后宫并非净土,姐姐要保重!无论将来的日子多么难熬,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纤纤反握左芬的手
左芬的眼泪再次滑落,她从头上拔下一支碧玉簪,插在纤纤的发髻上,道:“女子婚嫁犹如重新投胎,这支玉芽簪寓意‘新’,是我母亲的陪嫁之物,原是留给我当嫁妆的,希望你戴着它嫁个如意郎君。”碧绿簪形状似刚萌芽的嫩草,色泽鲜嫩,玉质润泽。
经过树林,纤纤借口拉肚子让车队先走,她随后面的马车跟上,车队缓缓向南行去。
左芬此时已恢复了平静,道:“你知道我们第一次相遇是什么时候吗?”
王浚想了想:“应该是书院吧?”
“我六岁那年在家门口玩,街上的小朋友们围着我嘲笑,说我长得丑,不像爹,不像娘…我坐在地上哭了好久,都没有一个人帮我。这时有一小公子经过,用弹弓打跑了熊孩子。他临走前告诉我‘想要不被人欺负,哭是没有用的,我本是家中庶子,我娘是妾室,出身贫寒渔家,一直受人轻视,就连我爹都鄙视我母子。为了不被人看轻,我从小就苦修武功,勤习兵法治要。只要足够优秀,谁还会在乎你身上那点小小瑕疵呢?’自那以后我勤练琴艺,苦学诗赋,也是沾了哥哥的光,终于也算小有成就,从此在也没有人嘲笑过我貌丑…这么多年了,我时常想起那帮过我,指引我方向的小公子,希望能再见他一面。后来我听说小公子在扬辉书院读书,便央求爹爹让我去书院。再见面时,他比从前更耀眼了,身边总围绕着形形色色的人。而且,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左芬平静地叙述完,眼睛却在笑着回忆…
王浚动容了,那个小公子不就是他吗?他当年虽只是个庶子,却也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在不济也没人敢轻视他。可她一个遭冷遇的太守千金:一没有继承权,母亲又早逝,无人替她筹谋;二又不能考功名;三想觅个好夫家,又没有姣好的容貌。可以料想她当年的绝望。他一直都以为左芬对他的仰慕,就像他身边围绕的世家千金一样,一心想要攀龙附凤。
“我还以为…小姐天资聪颖,当年还只是个孩童都能踏出生路,相信将来更能搏得锦绣前程。只是后宫复杂,君心难测,小姐还当谨慎行事,万望保重!”王浚话到一半就转了口,终究是错过了,何必让他徒生伤情…
“你以为什么?”左芬道
左芬对他用情如此之深,他怎能无所交待。
王浚想了想,道:“彤管堂的小姐都是冲着博陵公这爵位去的,我以为你也一样。若我早知道这些事,即便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也定不让你进宫。可惜一切都晚了,兰芝是个聪明人,改变不了的事就放下吧!人生已经太多苦难,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顾好眼前,过好明天,才是我们该上心的事。”
我过不去,我没法过去,如果过得去我何苦20岁高龄还不嫁人?何苦看着你痴缠纤纤还假装看不见?左芬在心里呐喊,已经没有什么事值得她上心了…望着门帘外那个矫健的身影,随着阳光的照射时隐时现。左芬伸出手来想要触碰,却也明白:咫尺天涯…收回抓空的手,捂着满心的痛,眼中蓄满的泪水早己决堤,这已是这辈子最近的距离!
晋阳与西河的交界,秦离早已牵着‘急急’在等候。
纤纤赶了上来,皇家的车队已走远,左芬却仍旧探出头来,笑着与她挥手,别了,我最好的姐妹!左芬拼命挤出微笑,希望留下最甜最美的笑容,给最好的姐妹做回忆!
王浚换回了戎装,一身英武的走到纤纤跟前,道:“送我一样东西吧?”
纤纤后退两步,戒备的看着他:“什么东西?”
这么多人在场,要是他再做出什么出阁的行为来,她没法向家人交待了。
王浚邪笑:“你在想什么呢?我只是想…”他朝纤纤靠近了两步,伸出手来抓起她的左手。
纤纤大惊失色,王浚却只是抽出了她袖袋里的手帕,几辨落花绣在帕上,仿佛还带着余香。
王浚放在鼻下轻嗅香味,满意道:“这个送我吧?”
不等她回答,王浚就把手帕塞进了怀里。
纤纤松了一口气:“战场凶险,将军请珍重!”
王浚骑上‘急急’,扬起阳光的笑容,俯下身来与她对视:“等我回来娶你!”
纤纤低下头脸色突变,王浚只当她害羞,在爽朗的笑声中纵马离去。
马已远去…马背上矫健的身姿却还是令纤纤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