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太有种了!”明月臣鼓掌,雷麻子歪着脖子跟着鼓掌。
受了赛龙那一招大外刈,摔歪了脖子,好不容易逃回来,就看到这个场面,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真是抓错人了,这壮壮也真有种,敢说那女人丑?
咯咯咯,壮壮的牙齿敲起来,抖得厉害。
赛龙往前踏了一步,整个巷子似乎都晃了一下。
所有人都往后缩,明月臣、雷麻子也不例外。
他们不是不敢打女人,而是眼前这个女人好像要疯了。
谁也不想和一个疯女人打起来。
柳砍看着赛龙站在巷中,又直又宽,像把刀插在地上,两边的人群是被刀断开的水流,他心中胆怯尽去,有赛龙在,很多事情就好解释了。
柳砍微笑向前,对明月臣说:“我跟史尚飞——”
当浪几声,菜刀、钢管掉地上,赛龙转过身来,柳砍看到她的脸,满是泪水,赛龙哭着跑出去。
留下柳砍一人。
柳砍看着钢管滚啊滚,滚到一人脚下,那人拣起来,用钢管敲肩,敲出节奏感,晃着一头金发走过来:“你跟史尚飞——怎么了?”
柳砍再看地上的菜刀,犹豫要不要捡起来架自己脖子上,威胁明月臣他们不要过来,再过来自己就自杀了。
后来看到歪脖子的雷麻子,还有边上一圈人,又想想算了,拿菜刀也没用。
他看向还在发呆的壮壮,心生感激,壮壮真够义气,不关他的事,还留下来陪我。
壮壮怔了半晌,突然爬起来,大叫:“赛龙!”然后跑出去。
柳砍就和大家一起转身,扭头,眼睁睁地看着壮壮跑出去,然后再一起转头,所有人盯着柳砍。
现在可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所有人慢慢围上来,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像祭祀结束,活人退场,等待盛宴开场的荡漾幽魂磷火。
雷麻子的声音响起:“老板,胳膊,还是腿?”
柳砍大叫:“史尚飞没跟我私奔,我就没见过她!”
明月臣举起手,止住手下,然后问:“她去哪了?”
柳砍盯着明月臣手里的钢管,真诚地说:“真不知道。”
明月臣想了一会儿,说了两个字:“有种。”扬起钢管。
柳砍收到信号,大叫:“她就从我这里买了一本书!”
“什么书?”
“意识下的冰山。”
“情书?”
“不是!心理学的书。”
心理学——
这个词勾起明月臣的回忆。
其实除了试穿婚纱外,史尚飞之前还有异样的地方,那次他带着史尚飞跟一个朋友吃饭,朋友看他俩幸福的样子,心生感慨,说:“你们真好啊。不像我,两次婚姻都失败了。”
史尚飞很同情他朋友,问:“怎么失败的?”
朋友说:“第一个老婆跑了。”
史尚飞问:“第二个呢?”
朋友说:“不肯跑。”
三人沉默下来。
朋友喝了口酒,继续说:“第一个老婆跟初恋跑了,我想下一次结婚一定要找个安静、顾家的女人,不能那么漂亮,不能有颗不安稳的心,整天想着在外面浪,结果第二个天天宅家里,饭不做,碗不洗,不打扫卫生,不洗澡,没什么兴趣爱好,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我想离婚了,她不肯。我说你是不是还爱着我,她说她只是懒得离。”
“国庆七天假,她就在家里躺了七天。我看不下去了,偷偷翻她手机,找出她以前同学的号码,发消息打过去,同学说有同学会,我问有没有她的初恋,同学过了半天才回复:我就是她的初恋。”
“我太高兴了。我费尽力气劝老婆去参加同学会,老婆去了,回来后,我看她没有一点异样,就问她,同学会做了什么。她说拍了张照,我说拍照好啊,给我看看。老婆给我看了。”
“我忍不住了,直接问她,你见到初恋了吗?老婆说看见啦,就在我边上坐着。我仔细看照片,老婆身边坐了个女人。我指着女人说:这就是你初恋?老婆点头。”
“你喜欢女人?我大喜。老婆摇头。我说那你和女人谈恋爱?老婆说当时是同桌,懒得找远的。”
那晚吃完饭,朋友哭了一整夜,明月臣也劝了一整夜,最后回家跟史尚飞说起这件事。
明月臣问她:“你有初恋吗?”
史尚飞说:“没有。你呢?”
明月臣说:“也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呵呵笑了一会儿,然后关灯,背对背睡了。
不可能!她一定有初恋!
明月臣从回忆中挣出,像一条鱼从火中游出。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摔到柳砍头上,大吼:“你看着书,给我再说一遍?这是什么书?”
柳砍捡起地上的书,这是章老师送给他的那本《意识下的冰山》。
翻了几页,内容当然一样,多了些字。
密密麻麻的小字,挤在一起,粘住他的眼皮。
“柳砍柳砍柳砍柳砍砍柳树的砍……”
字写多了,在书页上的空隙弯弯绕绕,好像网红奶茶店排的长队,又像无限循环小数百匝千遭中折腾出一种星空般的重复美。
柳砍捧书的手在抖,雷麻子带着手下又逼近一步,盯着他的手脚看,眼神很馋。
柳砍放下书,书后是一张笑脸。
明月臣呆了下,“你笑什么?”
柳砍笑着说:“误会,误会。”
明月臣问:“误会什么?”
柳砍说:“只不过写我名字而已,可能是那天我介绍名字时,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她才这样写,没有别的意思。”
柳砍把那天的事说了一遍。
“至于夜里喊我名字,也是写多了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白天从事重复活动过多,神经线路固化,通过梦呓形式表现出来。梦呓多发生在nrem睡眠阶段,也就是深度睡眠阶段,不代表做梦的内容,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更不代表她爱我。”
“明月总,你既然怀疑我,肯定也做过调查的是吧?我最近除了读书,去医院,工作,就再没去过其他地方。怎么可能跟您未婚妻私奔,哈哈——”
明月臣问:“那她在梦里说私奔呢?”
柳砍的鼻尖开始冒汗,唰唰地翻书,好像开卷考试,答错一道题就要砍掉一只手,不对,不是好像,是真的要砍掉一只手。
“这里、这里,你看这句话:建造和毁灭的开始都是遗忘。”
“什么意思?”
“这句话后面的例子就是说雌猩猩耐不住寂寞,有些雌猩猩甚至会跑到其他部落中寻找情人,所以雄猩猩一旦发现雌猩猩有私奔迹象,就会大打出手,对其严加惩罚。而有些侥幸没被抓住的雌猩猩就会装出无辜的样子,对雄猩猩百依百顺,其实肚子里早怀了别的猩猩的孩子。”
包括雷麻子在内,所有人都围过来看书。
柳砍被数十张凶狠面孔包住,反而镇静下来。现在这状况就像以前在蓝桂坊上课一样。
上课他最拿手了!
“作者是以动物的婚配选择来类比人类,可能是因为案例太过生动的缘故,您的未婚妻记在脑子里,做梦的时候无意识说出来。真的不代表什么。”
边上的人频频点头。
原来心理学的书也挺有意思的嘛。
雌猩猩跟人差不多啊。
柳砍心一宽,坠到底,总算踏到实处。
得亏最近他勤读书,记性好,还记得史尚飞那天说过的那句话:建造和毁灭的开始都是遗忘。
这才能洗清自己的冤屈。
明月臣也跟着不住点头,脸上慢慢绽开笑,然后笑冻在脸上,结成一层冰,指着书页最底下一行字,问:“那柳老师,你再解释一下这句话什么意思?”
那行字是一长串的“柳砍柳砍柳砍……”
最后跟了一句:我怀了孩子柳砍我怀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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