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斜风拥怀阴雨,扑面而来的凛冽。
早上才放出的消息,县北的灾民马不停蹄的赶来,将府院后门堵得水泄不通。
褴褛冠帽,单薄夹袄,长满冻疮的双手纷纷拢进袖口,连绵冷意抵挡不住吃霸王餐的热情,李府家丁费了老大力气才把秩序整肃得当。
这些日子灾民们刚安顿下来,等着知县老爷下派活计,现下口袋肚里都空空,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薅羊毛,怎会放过。
拖家带口,翘首以盼。
忽然一道若有若无的香气从府院里头随风传来,勾的人馋虫作响。
众人顿时坐立难安,纷纷涌到堂前。
来旺见状擦了擦冷汗,救星终于到了。
李府的丫鬟们分成两排鱼贯而出,一排端着红釉甑盆,一排捧着青瓷碟碗,整齐有序摆在案桌上。
来旺招呼家丁给众人发了陶碗木筷,秋菊身着淡粉的抱袖夹袄出来朗声道:
“今日府中两位大厨要比拼厨艺,我家大爷夫人怕有失公允,想着诸位皆来自五湖四海,必定阅历不凡,特邀众位来品鉴,为我家大厨决个胜负高下。”
这话说的委婉,不明说是李府发善心施饭,却说是邀人来鉴食品菜,给足了灾民们的面子。
众人脸上一红,忙拱手道蒙李举人厚爱,他们定会公平公正。
秋菊从漆盘中拿出一摞剪成方块大小的锦布,“两位大厨的餐食分别放在红釉甑盆与青瓷碟碗里头,红釉甑盆的是王厨子做的,青瓷绿纹的碗碟里头是覃厨子做的。诸位喜欢谁的饭食,便把这锦布放置在这钵碗里头。”
漆盘上摆着两只大钵碗,一只漆红,一只染青。
判定的法子一目了然。
话音刚落,灾民们按捺不住饥饿,揣着碗筷挤上前去。
定睛一看,青瓷钵碗里装的是清汤米粥,碟碗里摞叠着千层炊饼,后面的两三个青瓷盅碗盖起来,不知道里头装着甚,但也没人在乎。
一路逃难来就着草根喝稀水样米汤吃硬能砸狗的炊饼,早腻味了。
这姓覃的厨子不安好心,竟让他们吃这个!
转头一瞧,另一排红釉甑盆里分别是牛乳煨鸡,炸肉皮炖鸭,二色蟹肉圆,甜酱肘并一道糟鲫鱼。
浓油赤酱的肥鱼荤肉,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
肉!大块的肉!
这才是他们想吃的!
前头几个稍年轻力壮的双眼放绿光,涎水从嘴角流下,还未品到味道,却高下已判!
众人一哄而上,一个披头散发的青年一路推搡,他浑身恶臭劲儿又大,旁人对他躲避不及。他钻过人群挤到前头,率先把煨的酥烂的鸡翅膀撕扯下来,连带着肥溜圆润的酱色板鸭腿一道塞进碗里,躲进一旁大口吃着,连皮带肉不嚼就下肚。
后面的人唯恐自己吃不上,争先恐后的涌上前,无人要碰那青瓷钵里头的汤粥,只想沾口肉尝尝。
秋菊在旁眼不错的瞧着,嘴角微微上扬。
就知道会这样。
李举人听闻秋菊禀报外头的情况,放下茶盏,茶盖与茶碗碰撞出清脆的响声,透露出几分不确定:
“果真如此?”
李夫人抿住笑意:“是与不是,我同夫君一道去亲眼看看不就是了。”
他这夫君,还真是不跳黄河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