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今早让素云姐姐来照顾您,但三小姐要了素云姐姐去,就换奴婢了。”
琼枝不敢说,侍女们见到昨日四小姐被老夫人的婆子们拖去祠堂,惶恐的左推右推生怕自己被牵连,没两日便也被主子们惩罚。
她自己人微言轻,又不得主子们的青眼,见四小姐可怜,便来伺候她。
如今这落荷园,只有文鸯与她,一主一仆。
“四小姐,这是国公爷给您带来的钗环首饰,还有新制的襦裙和衣衫。让奴婢服饰您试衣吧。”
琼枝将箱子和手中的盒子打开,文鸯粗略扫过,首饰皆是镶金嵌宝石,衣料华贵。
完全不是上一世,给她与侍女相同的衣服首饰,出门后大家都问她,“你家四小姐在哪?”
文鸯只略略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文国公昨日不断询问她与九王的关系,应当是想要借同乘之情,攀上九王奚衍的高枝。
那就说明,奚衍归朝面圣应当是受了封赏,这才是他被文国公注意到的原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又借了一次奚衍的东风,让自己这个九王爪牙也受了点恩惠。
文鸯目光转向琼枝,定定的看着她,盯得琼枝后背发毛。
“四小姐…”
“我只说一次,琼枝,你现在是我的人。”
少女开口,笑意深沉却不及眼底。
琼枝连忙伏在地上行礼,只听见少女微哑的嗓音,如古琴般淳淳于屋内响起。
“跟我的人,我只要求忠心,你做的好,这枚金簪便赏你。”
文鸯从珠宝盒中随手挑出一枚金簪,递了过去。
琼枝不敢接过,依然伏在地上。
“如果你背叛我一次,这枚金簪也赏你,作为你的殓葬费。”
少女轻柔而冷酷的话语在耳边如惊雷般炸响,琼枝瞳孔骤缩,手心中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觉得其他侍女都说错了,她们根本不了解四小姐。
什么乡野村姑不识礼数,什么下贱坯子蠢笨如猪……
真蠢人,怎么可能见侍女第一面就是如此恩威并施?这做派,哪怕大家族出身也少有如此气势。
琼枝身正不怕影子斜,并不害怕威胁,她平稳了一下呼吸,坦然回复。
“多谢四小姐,琼枝必会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她双手接过金簪,努力克制嘴角的微笑。
文鸯见她收下东西,点点头,神色恹恹地窝回去。
“你退下吧,我要休息会儿。”
琼枝却没走,鼓起勇气开口。
“请让奴婢伺候您换药吧。”
文鸯看了她好一会儿,实在是精力不济才点点头。
“你换吧。”
文昭恪轻敲书房大门,恭敬开口。
“父亲,昭恪求见。”
“进。”
文致远提腕运劲,笔走龙蛇,一个硕大的“雍”字在宣纸上成型。
文昭恪许久不得父亲召唤,书房更是大哥才能经常出入的地方,今日破例,看来终于父亲重视起他了!
“昭恪拜见父亲!”
文昭恪一身留仙裙,盈盈行礼。
文致远的目光在他的裙装上停留一瞬,冷嗤就从口中泄出。
“堂堂八尺男儿,君子六艺不学,穿着破裙子招摇作甚!”
文致远怒而拂袖,宣纸纷纷扬扬扑向文昭恪。
他慌忙提裙跪下,连声道歉。
“父亲恕罪!”
“明明是您让儿子男扮女装,为何又要怪罪儿子?”
文致远被他这一番辩解气得头皮发麻,他再次拿出文鸯写的《陈情表》,狠狠摔在文昭恪脸上。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一个女娘写的,你再看看你!”
文致远气得双目几欲喷火,胸口上下起伏,怒气盎然。
“你那猪爪子,斗大个字都要反复写十遍八遍才能规整,狗爬十年都能练出一手行楷!你呢?我问你呢?”
文昭恪闷声不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母亲昨晚说的果然没错,文鸯一来,家里就再也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平时,父亲也只是提点一下他书法的问题,再拍拍他的肩膀。
“男儿当自强,女装该慢慢换下了,我们恪儿要做翩翩君子。”
以此,来勉励他勤练君子六艺。
现在,就连文鸯这个从未受过高门教育的野丫头,都比他这个金尊玉贵的国公府二少爷,更得父亲青眼。
今早得知文鸯被婆子们虐打,气若游丝,差点活不过来。
那一瞬间,他竟然动了恻隐之心,觉得文鸯可怜,就没有听母亲的话,放弃了在她院中水井中下泻药,而是转身回了院子继续禁闭。
现在看来,母亲是对的,有她在,国公府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文昭恪忍下胸口怨气,低头认错。
“昭恪,回去必须换回男装,勤奋读书练字,不让父亲失望。”
文致远厌烦地摆了摆手,坐在黄花梨圈椅上,揉着发涨的额头,昨夜和小妾喝酒太多,今早起来格外疲惫。
一张张宣纸被捡回,只有那《陈情表》被丢在地上,无人在意。
“叫你过来是有事”,文致远瞥了驯順的二儿子一眼,“昨晚才得知,九王奚衍被陛下正式赐了封号。”
“你猜是哪个字?”
文致远有心考一考二儿子,以往大儿子总是会与他心意相通。
然而,文昭恪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试探性开口。
“哪个字?”
文致远狠狠闭了闭眼睛,将“废物”两个字嚼碎咽进嘴里。
“雍,他被封为九雍王。”
文昭恪依然摆出悉心听教的样子,眼中是清澈的愚蠢。
“雍为端庄高贵之意,还保留了‘九’这个字,是其他皇子都没有的尊容,咱们陛下,很看重这个儿子。”
九五之尊,五王定封时,陛下随手挑了一个“端”字,意思是让他沉稳持重些;到了九王,却是得了陛下的亲笔题字——“九雍王”。
唯一保留了前字的称号,何等尊贵。
哪怕他是个养在敌国的质子又如何?照样碾压一众兄弟,隐隐有太子之势。
文致远必须抓紧这个机会,文鸯与九雍王一同回业都之事,全城皆知。
而现下,九雍王还是其他家族都没有接触过的王爵,唯有自家这野丫头与之有着微弱的联系。
千万要保持这点优势,一旦文鸯成为九雍王妃,自家的世袭罔替也就保下了!
文致远拍板决定,目光灼灼地看向文昭恪,隐隐有警告之意。
“恪儿,收起你的小心思,文鸯现在是家里最有用的人,不是你这个废物可以比拟的。”
废物……
文昭恪隐在袖袍下的手捏紧拳头,护甲深深嵌入肉中。
他艰难扯出一个微笑,微微低头。
“是,唯听父亲的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