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时,它是高楼林立的国际化大都市,是世界经济的璀璨明珠;
太阳落下后,它是黑暗混沌的贫民区下水道,是全球闻名的罪恶之城。
那是个暴雨磅礴的黑夜,中心城区依然灯火辉煌,莺歌燕舞。三十六条地铁线就像这个城市的大动脉,在看不见的地下川流不息。
在夜晚依然拥挤的2号线地铁上,易江南的左眼皮狂跳。他是个瘦高的年轻人,面貌清秀,眉眼间很有灵气。此刻依靠在左门边,掐指一算,左眼跳财,心里盘算着也许是联邦储备今晚加息预期高于市场,今天加的仓,明天也许大涨,不由美滋滋的一笑——今晚去张大叔那吃面,晚饭能多加个蛋。他业余也炒炒股,大部分股民一样,都期待着一夜暴富,但现实却是用6位数的密码守护着5位数的账户。
到了城中村门口张记手工面馆里,易江南一边吃面,一边看电视机正在播报本地新闻:近日发生多起高空抛物事件,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欢迎有线索的居民进行举报。在此也呼吁广大市民朋友,不要进行高空抛物……
张大叔60多岁,身材不胖却有个大肚子,在店里从早忙到晚十几年了也没见瘦下来。南方晚上依然燥热,现在店里人少不忙,他正靠在易江南旁边的桌子上摇着扇子,见老顾客看得认真,便在一旁搭话道,这高空抛物不简单……
易江南边吃面边嘟哝道,有说法
老张把椅子搬到易江南这桌,凑过头压低声音道,那可不嘛,我听说一天几百起呢,你想想,这正常嘛
易江南道,几百起这也太多了吧
老张接着说,就是啊!而且,十几年前有段时间,就发生过这种密集的高空抛物现象,最后也是警察介入调查,最后啥都没查出来。依我看呐,这事儿指定不是高空抛物这么简单。
易江南吃完了,擦了擦嘴调侃道,那依您看这事儿,有啥说法
老张看易江南压根不信,笑道,你有没有发现,今天路边的乞丐都比平时走得早了你吃完了,也赶紧回家睡觉吧!
易江南笑笑,跟老张道了声别就出了店门,撑开伞向自己的出租屋走去。他和居住在这座大都市里多数年轻人一样没有置业,清晨赶地铁去市中心上班;夜幕降临后,再乘坐地铁回到就比贫民区环境稍微好点的城中村。晚饭通常就在城中村门口的小饭馆对付一顿。不是张大叔那碗面比市中心的更好吃,而是更实惠。
今夜的雨,特别大。可能正因为如此,原来人来人往的弄堂现在空无一人。
易江南从张记面馆走到楼下的功夫,鞋子已经湿了,袜子黏糊糊的贴在脚上,很难受。准备上楼时,他不由自主地朝着左边看了眼——那是条死胡同,不高的墙前,堆满了杂物。
左眼又开始狂跳不止,他眨了眨眼睛,心想明天肯定大涨,收起伞准备上楼,神使鬼差地又望左边看了眼——他看到那堆杂物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发光,蓝蓝的,不显眼,更不刺眼。
他有些好奇,便撑开伞走到那堆杂物前停下。杂物堆的上面好像刚被什么东西砸到过,而那幽幽的蓝光是从被砸到的地方下面冒出来的,随着易江南的靠近,已经越来越弱了。他蹲下身,从那堆杂物的空隙中朝着发出微微蓝光的地方看去。
蓝光已经很弱了,看不太清,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朝着里面照进去——好像是条白色狗。
白狗看到刺眼的光线,把头别向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易江南下意识地感觉到——它受伤了,正在求助。
也顾不上大雨,易江南把伞放到一边,开始清理杂物,试着把这只受伤的白狗从杂物堆里抱出来。白狗好像也看懂了他在做什么,也尽量地把自己的身体往易江南这边靠。
不一会儿,易江南就已经可以双手托住白狗的身体了,他小心地把它往外面拽,拽不动。白狗又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在说,疼~。
后腿应该是被东西压住了。他想到,只好趴下来,前半身往刚整理出来的杂物空隙中凑,试图用手掰开里面压住白狗后腿的重物。
大雨一刻也没停歇,此刻的易江南已经是全身都湿透了,双手双腿上满是泥泞,不过他顾不上这么多,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怎么把白狗从这堆杂物里救出来。随着哗啦啦的声响,本来就堆得不牢固的杂物散架,把易江南也给压在了下面。
一人一狗,在贴近地面的地方对视。易江南从未有过这种体验,觉得很有意思。
白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杏仁型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白睫毛在黑暗里显得特别清晰,好像会发光。毛茸茸的前爪轻轻拍了拍易江南,仿佛在安慰他。
易江南笑了笑,也不管这白狗是不是听得懂,说道,我没事,你长得真像我小时候养的那条,它叫小白,也叫你小白吧。
白狗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回应他。
所幸这杂物堆一散架,压住白狗后腿的东西好像变轻了,易江南用手推了推就松了。他把白狗抱到自己怀里,倒退着从杂物堆里出来,还好砸到他身上的杂物也不重,很快就脱身了。他捡起地上的伞,抱着白狗走到楼下。
借着感应灯的光,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只白狗——像是只萨摩耶犬,只不过眼睛是蓝色的,看起来特别有灵性。一身白毛柔软又光滑到发亮,匪夷所思的是,刚刚明明是趴在泥泞里,这会儿脚上和肚子上已经干净得一尘不染了。不过易江南现在还没有发现这个,他完全被这条白狗的品相吸引了。
明明是成年狗的体型,可面部比例还像只幼犬,蓝蓝的眼睛里又有智能生物才有的智慧——可以说,只要不是讨厌狗的人,几乎都会喜欢这条白狗。
这么好看的狗,肯定会有主人,易江南想到这里,依依不舍地把狗放到地上。挥了挥手说,小白,回家去找主人吧,再见!
小白没有动,还趴在了地上,嘴里又发出呜~呜~的声音。
易江南蹲下来,检查了白狗的后腿,发现有伤。有些心痛又有些开心,下意识地对着白狗问道,小白你愿意先去我家,等伤好了再去找主人吗
白狗居然跟听懂了似的,又点了点头。
他抱起小白,开心地上楼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
易江南租的这间屋子,其实是房东在自家私房天台上加盖的,还算结实,经历了十多年的大小台风都没有被吹垮。虽然外表看起来有些陈旧,不过进去后收拾得还算温馨,毕竟生活不是租来的。如果不下雨,易江南还会在门外的阳台上晨练会儿再出门。
进屋后,易江南习惯性打开显示器,看看今天挖矿的收益。平时,他还会在群里和大家聊聊最近的收益真是每况愈下,都快赶不上电费了。但今天他顾不上聊天,换了身衣服后就往泡脚桶里放满了水,正想着用什么办法怎么给小白洗个澡——大部分狗都是很抗拒洗澡的,甚至为了不洗澡会咬人。
没想到小白主动跳进了洗脚盆,不但把头靠到了盆边缘,还很惬意地闭上了杏仁型眼睛。白色的毛发在水里飘动,易江南这才注意到小白脖子的下面有个不起眼的白色项圈——下面通常会挂上狗牌。他伸手过去翻看项圈,看看有没有小白主人的联系方式。
小白猛然睁开眼睛,缩起脖子,警惕地看着易江南。
易江南无奈,只好收回手,小白便又闭上眼睛,靠了回去。他笑了笑,便把盆推到一边,拉上浴帘,自己也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洗完发现小白已经不在桶里了,地上也没有走出厕所的水迹。他急忙擦好身体,穿上睡衣,打开窗户朝外面张望,外面乌黑一片,雨依然下个不停,完全看不到小白的踪影。
他有些失落地走出厕所,惊讶的发现小白坐在电脑桌前的椅子上,冲他吐着舌头,感觉一副很得意的样子。他走过去摸了摸狗头,又揉了揉狗耳朵,有些恶作剧地问道,小白肯定不是条普通的狗,对吧
小白没有任何回应,易江南把它抱起来,仔细检查了后腿,发现伤比刚在在楼下的时候要好些。大概刚才下面光线不好,自己没看清。取出医药箱后,简单地给小白在受伤的地方绑了些绷带,这才放下心来。
接着自己坐到椅子上,又把小白放到自己腿上,开始和往常一样开始在各个群里,论坛里聊天。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一人一狗一言不发地各自看着屏幕,像极了同床异梦的夫妻,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
夜很快就深了。
易江南伸了个大大地懒腰,用毯子在地上临时铺了个窝,回头看小白已经跳到床上卧倒了。
他过去把小白抱起来,轻轻地放到窝里。刚转身,小白就又跳回到床上,一脸神气地看着他。
易江南盯着小白,头往床边窝的方向一甩,开口道,你下来。
小白把头傲娇地别向一边,像是在说,我不!
下来!
就不!小白把头别向另一边。
易江南被小白逗笑了,伸手指指床内侧,说道那你进去,睡里面。
小白心满意足地走到里面,头还要靠在枕头上,甩了甩尾巴。
易江南被这通人性的白狗逗得特别开心,躺上床后关了灯,也不管白狗听不听得懂,道了句,小白,晚安!
小白用尾巴扫了扫他的腰,算是回应。
就在这个深夜,这座城市的地下,发生了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