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菀青谢过了陈季青,怒气冲冲往外走。
她站在阳光下,手脚冰凉,脑子一片眩晕。
她想自己从前走进了一个误区,她一直以为姜晚不愿意跟她说,她就只能去找陈季青。但是她忘了,这事情还有另一个当事人,是赵海富。
她一刻也不能多等,打了车直奔赵海富的住处,在路上给她曾经的爸爸发去短信。
赵海富见到赵菀青时,脸上还有点惊喜的样子,以为女儿是来看自己的。
赵菀青看见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笑一声,别自作多情,我就是来问你件事,问完就走。
赵海富的笑僵在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菀青。
赵菀青开门见山:16年的年末,你是不是把韩荃弄进了公司,给你当助理
说到不太光彩的事情,赵海富转向一边,你问这个干什么
赵菀青情绪激动,回答我!
是。赵海富低低应了一声。
16年那批实习生,没有一个留用,是不是跟韩荃有关
赵海富声音更低,低得几乎听不清,但是赵菀青能看出来,他的回答是是。
赵菀青感觉自己的血压一路飙升,不亚于脑震荡带给她的眩晕感。
你是不是为了给韩荃出气,才会在年末的总裁办会议上,让陈季青特意点了一个实习生的名字
赵海富有点吃惊,没想到赵菀青知道的这么详细。
菀青,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菀青气得面红耳赤,几乎要上去揪住赵海富的衣领,你回答我。
又是一个肯定。
三个问题,三次肯定,赵菀青感觉一阵不值得,不仅为姜晚,也为她自己。
为什么
赵菀青感觉自己有太多的为什么想问。
为什么要出轨为什么要以权谋私为什么要为了小三的弟弟,去为难一个无辜的实习生
但她不期盼从赵海富这里得到回答,站起身以不屑的眼神盯着赵海富。
你那时候怎么好意思要抢公司的经营权,真无耻。
赵菀青手脚冰凉的走在春天的道路上。
已经无需多问,她已经能大概拼凑出当时的经过,但她现在更想听姜晚说。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感觉自己有点疲惫,找了个树荫,掏出手机给姜晚打电话。
她算了算时间,姜晚这时候应该正在上班,就坐在她曾经的办公室里。
姜晚接的很快,赵菀青想说话,第一句却卡在嗓子里,直到姜晚再次询问,她才发出声音。
对不起……
第一个字的音节发出时,赵菀青的眼泪也跟着落下了。
姜晚正在帮姚珂核对合同的具体信息,听见赵菀青没头没脑的道歉和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狠狠皱了眉。
怎么了
我今天才知道,16年,你到底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对不起,我居然到今天才知道。
16年,姜晚起初茫然,随后就明白过来,那年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很敏感。
但她居然轻笑了下,柔着声音说:都这么久的事情了,你跑去问谁了
夏雅君、陈季青、赵海富……赵菀青掰着指头细数,声音委屈,我还问过你,可是你不告诉我。
姜晚不知作何感想,又笑了笑,问了这么多人啊,那都问清了吗
大概的事情经过心里有数了,但我想听你告诉我,所有的一切。
姜晚放下手边的合同,看了眼在一边好奇不已的姚珂,也没避开她,大方道:好,拼凑真相确实也该听听被害人的证词。
她的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
那些事情,对赵海富、陈季青来说,都已经久远得模糊起来,但是对姜晚来说,她现在还能回忆起当时赵海富的语气,是怎样的高高在上。
16年年末,姜晚通过投递,顺利进入海富集团,成为财务部门的一名实习生。
刚开始实习的两个星期,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她碰见韩荃。
部门里的人都提醒过姜晚,韩荃脾气很差,能力也不强,但他很会花言巧语,专门盯上来实习的年轻女孩子,听说曾经还害得一个女大学生怀孕又流产,那女生的家人还来公司闹过,但最后不了了之。
周围的人私下里都叮嘱过姜晚,千万不要给他联系方式,也不要跟他多说什么工作之外的事情。
姜晚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对韩荃能避则避,联系方式也藏得死死的。
韩荃表面上没事,背地里却给姜晚使绊子。
譬如突然向姜晚要过往几年的财务数据,突然指名道姓让她去跑腿打杂,毫无理由的要姜晚留下来加班。
她不是没有想过向赵菀青提一提,但是在她向赵菀青开口前,就被叫上了海富集团最顶层的办公室。
那是集团董事长的办公室,也是赵菀青她爸的办公室。
其实说的话没有很过分。
赵海富先是铺垫了一下,说原来她曾经是海富集团多年前资助过的学生之一,如今来到这里实习,真是很奇妙的缘分。
姜晚硬巴巴地说了几句感谢董事长感谢公司的话,赵海富摆了摆手,叫她不用这样。
每年开春我们都要资助一百个学生,加上建小学、捐物资,这些年累积下来的资助人数不说上万,也有好几千了,要是一个个都来感谢,那我可没有时间。
姜晚捏了捏衣角,知道接下来的才是正题。
我听说你是z大的,我女儿也在z大读书,她脾气不太好,能跟她做朋友,可见你非同一般。要不然就是有过人的本领,要不然就是有过人的心机。
姜晚有一瞬间以为是赵海富发现了她和赵菀青在交往的事情,但是转念一想,她们在学校即使再亲密,也没有做得多出格。赵海富也只提了是朋友,脸上也十分平淡,应该没有想到另一层。
赵海富不至于为了赵菀青交了一个贫困生当朋友就来敲打自己,姜晚快速回忆,猛地记起,有一回赵菀青给她带东西,似乎就被韩荃看见了。
那必然是这小人怀恨在心,拿着这件事到赵菀青爸爸面前说事。
赵海富见姜晚没应,心里的不满又加深一分,觉得这个孩子年纪轻轻,果然就像韩荃说的一样心机深沉。
菀青是我的女儿,从小被我和她妈妈养得心思单纯,脾气虽坏了点,但远没有社会上那些从小讨生活的孩子心机深沉。我去翻过你的资助材料,父母双亡,爷爷奶奶也都有病在身,在叔叔婶婶一家手底下讨生活,小小年纪,确实不容易。
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把主意打到菀青的身上,她不是你的对手。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
成长的不易、贫困的童年,被人这样赤裸裸掀开,还冠上心思深沉的名头,能够好好站在那里,没有当场哭出声,已经是姜晚极力克制的结果。
她握紧了拳头,回答依旧礼貌。
谢谢董事长关心,我现在有奖学金和助学金可以覆盖生活费支出,助学贷款可以负担学费,什么都不缺。
赵海富掀开眼皮深深看了她一眼,语带警告。
我今天跟你说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想着去找菀青告状,我是她的父亲,而你只是她众多朋友之中的一个,即使你们能维持一段时间的友情,但菀青这孩子,我最了解不过。她喜新厌旧,贪图热闹,等你们毕了业,说不定没几年,她就有了更要好的新朋友。菀青和你,不在一个阶层。
姜晚只是僵硬的笑了笑,不管您信不信,不是我非要缠着菀青做朋友的。
说完她就走了。
转身的那一刻,眼泪就落下来了。
因为赵菀青时常说起她爸是怎么样的慈爱,姜晚便先入为主地对赵海富有了好印象,哪知道头一回见面,就来了个这么大的下马威。
她一边擦一边哭,擦得两只袖子都洇湿了。
上来送文件的陈季青碰见她,见她哭得太过伤心,还好心的递给她一包纸巾。
姜晚哭得说不出话来,接了躲进厕所里,不知哭了多久才止住。
等她回到工位上,其他人纷纷围上来关心,问她去了哪里。她嘴上说没事,但是眼睛肿得像核桃,瞒也瞒不了。
她当时还很感谢这些人的关心,没想到第二天这些关心她的人,也开始疏远她。
第二天是总裁办会议,各个部门的总监都在。陈季青在赵海富的授意下,点名批评了在财务部门实习的姜晚,说她没有遵守公司保密的规章制度,擅自将公司材料带出办公区域。
同时还批评了财务部门和人事部门,没有做好新员工的带教工作,两个部门的员工都要扣年终奖。
两个部门都受了姜晚的连累,自然没有人对她有好脸色。
姜晚当然知道自己没有将所谓的保密文件带出办公区域,但是她说了不算,也没有人关心。
她只是一个无权无钱的小实习生。
赵海富甚至不用自己出面,只用表达一个态度,就有无数人看他的眼色行事。
姜晚这时才真真正正体会到,赵海富所说的那句话——
你和菀青,不在一个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