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姜晚,赵菀青的这个年过得可谓乱七八糟。
先是除夕夜她爸妈莫名其妙的大吵了一架,她爸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说是公司有事。
然后是正月初一有客上门的的时候,她爸丢下所有人自己开车跑出去了。她妈起初躲到房间里哭,哭完又红着眼出来招待宾客,赵菀青只好硬着头皮陪在她身边,收拾起这堆烂摊子。
初二该回外婆家,她爸倒是去了,结果到了外婆家两人都垮着脸,感觉不像过年,像是被人欠了钱。她表哥还把她拉到一边,问她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她一句也答不上来。
初三她爸又出去了,没回来。
后面几天两人都没出门,但吃饭的时候,不是只有妈妈,就是只有爸爸。
家里的气氛因为男女主人的冷战变得紧张起来,即使是赵菀青也不免提心吊胆,姚珂叫她出门她都不敢,生怕当了点燃鞭炮引线的火星子。
她在家的这些天几乎天天看父母脸色,忍不住联想是不是家里的公司出了什么问题,把手头的资金盘了又盘,算了又算。
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赵菀青终于受不了了,眼看父母又要各自离开,一手拉一个,怎么了这是我最近也没干什么吧怎么都对我没什么好脸色啊有什么事不能一家人坐下来好好商量
赵妈妈吸了吸气,声音有点颤抖。你问你爸,你看看他有没有脸跟你说。
她妈这话的意思是,责任在她爸身上。
赵菀青皱着眉去看她爸,爸,你说。
她爸铁青着一张脸,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小孩子这几天烂摊子都是我收拾的,现在我变成小孩子了赵菀青忍了这么多天也忍不下去了,大过年的,这些天咱们一家三口有坐下来好好吃过一顿饭吗
赵妈妈也是忍无可忍,眼里蓄着泪,一手抓着赵菀青激动地道：菀青,我们不是一家三口了,你知道吗爸爸他出轨了,他不仅跟外面的女人鬼混,还生了孩子,那孩子都快上高中了！
平地起惊雷。
赵菀青感觉自己像个木偶,转动脖子的动作能听见僵硬的咿呀声,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她爸,爸……我妈说的是真的吗
她爸没有回答,但是在她爸闪躲的眼神中,赵菀青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想过这些天父母的异常或许是因为家里的公司出了问题,或许是父母因为投资的方向吵嘴,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但她唯独没想过,是她爸在外面有了另外一个家。
赵菀青后退几步,无力的跌坐在沙发上。她按了按眼睛,感觉大脑开始眩晕,她几乎开始怀疑,强烈的眩晕感让她开始怀疑,或许此时只是一个梦
但这并不是梦。
她妈林寒雁女士冲上去给了她爸一耳光,声泪俱下地哭诉结婚这些年的不容易。
当初我要跟你在一起,我爸妈就不同意,因为你家太穷。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家连办婚礼的钱都拿不出来,要不是我爸妈舍不得我辛苦,给你掏了钱去做生意,你能有今天吗你居然出轨,还有一个那么大的私生子,你对得起我吗我怀着孕和你去跑客户,腊月天里我们吃了多少闭门羹,遭了多少白眼那时候你是怎么承诺的,你说你一定出人头地,让我过上好日子。
我生菀青的时候大出血,从产房推出来的时候你抱着我哭,说再也不要第二个孩子了,这种苦你不想我再受第二次,这些事情你都忘记了吗公司刚成立的时候一穷二白,我一边带菀青一边给你理账,那时候我一天都睡不到五个小时。公司上市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会对我好一辈子,这个公司只会留给菀青。可是实际上,你早就和别的女人生了第二个孩子了。
那个私生子都那么大了,你居然瞒了我这么久,要不是我发现了,你打算瞒我瞒到什么时候瞒到我死吗
赵海富起先任由她厮打,到了后来也反击起来,数落起她的不是。
赵菀青愣愣地看着自己曾经敬爱的父母。
她妈妈说的这些故事她都曾经听过,但是当时听起来和现在听起来完全不一样。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事情,是同一个人讲述,怎么忽然就天差地别了
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称羡她的家庭,可是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同样的故事,只要加一个前提,便通通不成立了。
吵了不知道多久,赵海富摔门离开,林寒雁突然中断了哭泣,急切地拉起沙发上的赵菀青,快,菀青,你爸肯定是要去找那个女人,我们不能让他去,我们要拦住他。
赵菀青宛如提线木偶一般被林寒雁拉着坐上副驾驶,看着状若癫狂的母亲猛踩油门跟上父亲的车。
多荒谬的一天。
赵菀青虚弱地发问,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除夕前一天,你爸说去公司处理公事,结果我到公司去找他,他根本不在。林寒雁拖着哭腔道：然后我就跟踪了他,除夕那天,他跟女人还有那个私生子吃了午饭,然后才回来跟我们吃晚饭。他们是一家三口,那我们是什么
她并没有少听过这样类似的故事,只是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拿到这样的剧本。
她上高中时,某一天的课间,夏雅君便神神秘秘跟她说起,谁谁谁的爸爸出轨了,过了没几天,他们家里接回去一个私生子。
赵菀青试图阻止她妈,妈,不要追了,离婚吧。
林寒雁摇摇头,平常总是温柔似水的眼睛此刻变得通红起来。
那公司是我和你爸一手建立的,将来也要交到你手上的,菀青,妈妈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的东西。
说完又猛踩了一脚油门,赵菀青紧紧抓住安全带,脑海中的思绪乱得像一团毛线。
今天路上的车辆不少,这样开下去势必会有事故发生,赵菀青试图安抚她妈。
妈,不要追了,你和他离婚,以后我们俩好好过,行吗
林寒雁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回答,但脚下又用了点力气,车速又快了几分。
赵菀青知道她母亲或许还存在一点无望的执念,追回自己的丈夫,然后她们一家可以粉饰太平继续过以前的日子。
但遮羞布已经被扯下,心里的空漏即使缝补得再好,演员也会在微笑时嘴角僵硬。
赵菀青还想再说点什么劝慰她妈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眼看着她妈直直冲她爸的车撞去。
林寒雁尖叫一声,将方向盘向左打死,但已经于事无补。
砰的一声,赵菀青的头磕到玻璃上,疼痛和眩晕的感觉一齐袭来。
晕过去之前赵菀青脑海中只剩下三个字,为什么
再醒来已经是在医院。
赵菀青下意识摸了摸额头,上面有纱布,隐隐作痛。她父母都好端端地站在床前,看上去完好无损。
赵菀青觉得这事说来有点好笑,她妈开车追尾她爸,唯一一个进医院的却是她。
见她醒来,她爸又开始指责她妈,怪她带着女儿开快车还出了车祸。她妈又声嘶力竭地指责她爸,如果不是为了追他,自然不会有车祸,再往远了说,如果他不出轨,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没有人记得要关心她。
赵菀青看着一向相敬如宾的父母变成俗世里最面目狰狞的样子,听着她爸抱怨她妈没能生个儿子,偌大的家业没人继承,赵菀青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变得和冬天的湖面一样坚硬冰凉。
看来她妈的奢望无法实现,这个家怕是要散了。
既然要散了,她不如再添把火。
赵菀青清了清嗓子,虽然哑了点,但不耽误她发声。
我喜欢女生。
她父母还在互相指责对方,赵菀青又大喊了一遍——
我是女同。
更直白更明确。
然后最滑稽搞笑的事情就发生了,她父母同时转过头来,脸上是一样的震惊和不可思议,看得赵菀青有点想笑。
他们忘记了小三和私生子的事情,把全部精力放到了她身上。
林寒雁女士甚至挂着惊恐的笑容说着温柔至极的话。
菀青,你是不是撞到头不舒服,所以开始胡言乱语了
赵菀青摇摇头,又下了一剂猛药。
妈,我从高中就发现了,我喜欢女生。上大学的时候,我还交了一个女朋友。
赵海富也被吓得不轻,菀青,你别瞎说,你别吓爸爸……
赵菀青还有心情笑,我说的是真的,毕业以后我们还同居了一段时间,虽然现在已经分手了。
她妈显然受不了这打击,扶着床大口喘气。这打击跟她爸有私生子这件事比起来,可能说不好哪个更严重点。
她爸走出病房,大声呼喊医生护士。
赵菀青咧开嘴笑,心想她们这一家,真是各有各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