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姜晚和吴涵来得要更早一些,但可能是她和吴涵一直在聊天,反而顾不上吃。等她们起身的时候,赵菀青那两桌人已经走光了。
姜晚独自去前台结账,前台问了桌号,却告知她,您这桌刚刚已经买过单了。
姜晚掏手机的动作一顿,是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结的吗
服务员摇摇头,好像是您后面那桌,那位女士一共结了三桌,桌号是连着的。
姜晚了然,微笑着说谢谢。
姜晚知道,赵菀青大概率是故意的。她知道自己不想欠她的,故意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来跟她牵扯不清。
她想让自己欠着她。
姜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明白她的执着。
走出火锅店,吴涵叫的网约车已经到了。
她冲着姜晚挥挥手,小晚姐,谢谢你请我吃饭,下次我请你。
姜晚挥挥手,目送她离去。而后转身骑上自己淘来的二手电动车,慢悠悠回家。
初冬的晚上,桂花的香气已经隐匿无踪,风也开始刺骨。
回去的路上,姜晚突然想起林清玄的文章,明年的桂花一定会和今年一样香,明年遇到的人一定会比今年更好。
秋日已尽,不必挂怀。
把电动车停在小区的充电棚的时候,姜晚搓了搓冰凉的手,想着这周末该把过冬的衣服和被褥收拾出来了。
她们这栋楼前的感应灯坏了许久,物业一直没来修。老小区就是这样的,房价便宜些,物业便跟不上。
姜晚打开手机手电筒,借着光一边在包里翻找钥匙一边往前走。
她正准备刷卡进门的时候,斜刺里传来一句质问,在黑漆漆的夜晚犹如鬼魂。
为什么没去柯小莹的婚礼
姜晚被这突然而来的动静吓得半死,跌坐在旁边的台阶上,手机也脱手了。
见她慌张的模样,赵菀青也打开了自己手机的手电筒,好让她看清是自己。
你别怕,是我。
姜晚拍着胸口顺气,你怎么躲在这儿
赵菀青捡起她的手机递还,因为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明明答应我了,最后还是没去。
姜晚顺势坐在台阶上,拍了拍手机上的灰,语气平静,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赵菀青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姜晚确实没有承诺一定会去,是她自己把姜晚的沉默,当作默认。
她苦笑一声,问出自己的揣测,如果我当时没去,你是不是就会去
对。姜晚不避不让地直视赵菀青,因为你去了,所以我就不去了。
赵菀青几乎要呕血,瞧瞧,姜晚从来都知道,往哪里扎,她会疼。
你生日那天我送你的花、我请你吃面的钱,你都转给我了,你是什么意思
那天回去的时候赵菀青还很高兴,以为姜晚总算愿意对她和善些,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看见支付宝的收款消息,气得差点摔了手机。
姜晚一副随便你怎么想的态度,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那为什么看见我摔倒了,你会回来问我有没有事
这不是心软是什么。
姜晚轻笑一下,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也会去问一句的。
她答得冷心冷情,周密又没有破绽,赵菀青望着她许久,半天说不出第二句话。
一人坐一人站,明明赵菀青才是俯视的那个,主动权却掌握在对方手里。
良久后,赵菀青沉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姜晚,你不是比我还了解我吗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对你一直念念不忘
曾经她也和姜晚一样认为,只要时间长了,就会好的。
可是感情这东西,埋在心里久了,就自己浮上来了。
尤其是见到姜晚那一刻。宛如封印的法器终于等来了命定的主人,无需对方念咒,就乖顺的凑到跟前,俯首称臣。
没等到姜晚的回答,赵菀青自嘲地笑笑,转身离去。
姜晚坐在台阶上,抬头看了一眼深秋的月亮。
月凉如水。
如唐冉所说的,包裹果然第二天就到了。
快递送不上楼,姜晚拜托快递员将包裹送到楼下,她在楼下等。
她动作太快,快递员还没来,便等在楼梯口。
楼梯前有两个穿着制服的工人,一人扶着三角梯,一人正在从工具包里翻出检修的工具,看样子物业终于肯叫人过来修灯泡了。
姜晚往旁边避让几步,给对方留出足够的空间。快递三轮车轰隆隆的声音靠近,快递员将车停在不远处,从车上卸下一个又宽又沉的包裹,看了看面单,朝姜晚道:姓姜对不对
对。
快递员一边将包裹递给姜晚一边提醒她,有些沉。
姜晚伸出双手托住,确实有些沉,还好有电梯,不费太多力气。
回到屋子,姜晚拿剪刀拆开快递箱,里面是多种多样的海鲜,黄鱼、扇贝、带鱼、虾仁还有鱿鱼生蚝,她把这些东西摆在一起拍了个大合照发给唐冉。
谢谢冉冉姐。
拍完照,留出一包晚上吃,将剩下的海鲜全部塞进冰箱冷冻层。
晚餐她准备做芦笋炒虾仁。
将芦笋去皮切段,起锅烧水加入少许食盐,芦笋杆先焯一分钟,再下入芦笋尖焯水2分钟,捞起备用。锅里倒油爆香蒜末,解冻的虾仁下锅炒至变色,倒入芦笋翻炒,再加适量海盐黑胡椒,翻炒均匀盛出。
配上提前焖好的米饭,简简单单又是一餐。
姜晚拍了张照发给唐冉,正准备开吃的时候,听见楼下传来吵闹的声音,她走到窗边,看见物业正在和楼下修灯泡的工人争执着什么。
姜晚鬼使神差的下了楼,隔着门听见工人的反驳,那是人家花了钱让我们来修的。
这是公共区域,你们未经物业同意,万一出事怎么办
这声音姜晚并不陌生,是小区的物业经理。
那人家花了钱的,我们收钱办事,就这么简单。你要是怕出事,你就在旁边看着,我们不动什么,就把这个灯泡修好我们就走。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们现在就走。
住在姜晚楼下的一对老夫妻大概是刚买完菜回来,听见物业和工人的吵闹,上去劝架。
拖着买菜小推车的大爷拉了拉物业的胳膊,小方啊,你不让工人修你们物业就自己找人来修好,这个灯都坏了好长时间了,我们都跟你们物业说好几遍了,今天都还是坏的。
被唤作小方的物业摆摆手,我们有我们做事的道理和规矩,大爷,您不知道就别瞎说。
大爷气得挺直了微驼背的腰,那你现在就跟我说说,你们做事是个什么道理什么规矩工人都到门口了,你非要把人赶走,你们物业不修,还不让我们业主自己找人来修
小方指着工人问:大爷,这人是你们找来的
大爷一窒,是谁找来的有什么关系能把灯泡修好不就行了,晚上没灯看不清台阶,摔了人怎么办我们这一大把年纪了,摔一跤可不是开玩笑的……
小方打断了大爷的喋喋不休,脸上满是不耐,指着工人道:你们赶紧走,不走的话,我就报警了。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老夫妻嘀嘀咕咕着,推开门往里走,看见姜晚还朝她笑了笑。剩下的两名工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掏出手机给主顾打电话。
姜晚本也想转身上楼的,听见工人开口唤了句赵小姐,脚尖便换了方向。
赵小姐……这边物业不让我们修,这活我们接不了……
姜晚按了开关走出去,拍了拍工人的肩膀,正在打电话的男人一顿,疑惑地看着姜晚。
姜晚指了指手机,轻声道:是我朋友,我跟她说吧。
工人不解,见姜晚一脸笃定,下意识将手机递给姜晚。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有些不耐烦,换个灯泡而已,那物业唧唧歪歪什么,你们接着换,我开双倍的钱,他要报警就让他报,我就不知道换灯泡违反哪条法律了。什么垃圾物业……
听见声音,姜晚的推测得到百分百的确定。
赵菀青。
那头的赵菀青似乎被惊住了,半天没有说话,迟疑着问:姜、晚
是我。姜晚想说你不用这样,又想劝她别这样钻牛角尖,许多话在舌尖打了转,最后却只挤出来三个字——
算了吧。
算了吧。姜晚又重复一遍,别为难工人了,他们也是讨生活的,一个灯泡而已,物业不让换,那就算了吧。
那边的赵菀青好像还沉浸在她突然登场的震惊里,只讷讷地应了句好。
姜晚将手机递还给一边的工人,后者接过,对电话那头连连应好,挂了电话开始收拾起地上的工具包。
一阵风吹过,姜晚摸了摸胳膊,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做好的菜已经凉了,凉掉的虾仁有点腥气,姜晚就着米饭咽下,想着昨晚和赵菀青不甚开心的散场,几乎要同情起赵菀青来。
昨晚她明明是来质问她的爽约,怎么最后的结果变成了找人来给自己修门口的灯泡因为昨晚她一开始吓到自己吗
如果换在以前,她哪里会做到这个地步。
毕业后在一起同居的时候,也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厨房的灯泡短路,姜晚在出差前特意嘱咐了赵菀青找人来修,赵菀青满口应下,但等姜晚出差结束归来,厨房的灯泡仍然不亮。
偏偏赵菀青人还不在,她只好自己上网搜了教程,下楼买了灯泡来换。
可是还是不亮。
大概是某处电线短路了,这姜晚就无能为力了。
偏偏罪魁祸首还敢发来消息,点名要吃姜晚做的什么菜什么汤。
姜晚盯着手机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拿了台灯去厨房,就着微弱的灯光洗菜淘米,一边炒菜一边随着燃气心里冒火。
等赵菀青回来见到热汤热饭,当然欣喜非常。但对姜晚来说,却是累上加累。
赵菀青一边吃饭一边与她吐槽创业的艰辛,姜晚不甚热络应了几句,赵菀青嫌她冷漠。
这顿饭吃了没几口便又吵起来,她们从厨房的灯吵到对方的工作,从上个月没倒的垃圾吵到未来的生活里到底会不会有对方。
那时候离她们的分手已经很近了。
姜晚叹了口气,其实只是一个灯泡而已。
赵菀青向来不进厨房,忙起来大概率就忘了这回事。既然灯泡没修好,她也不该硬着头皮去做饭,那天要是选择点外卖或出去吃,能省下多少口舌。
只是当时不懂这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