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食堂出来,陈清棠接到一个电话。
房东打的,说明天是他租房的最后期限,让他把东西都记得搬走。
那个房子是陈清棠上学期租的,租了两个季度,这学期他临时搬进了沈鹤寝室,就没续租。
屋里还放着好些东西呢。
明天再收拾的话,估计会来不及。
陈清棠索性现在就回租房收拾,晚上就不在寝室住了。
等陈清棠走了后,沈鹤跟魏彦他们去了趟学校的大超市,买了点零食和日用品。
一路上魏彦总是嘻嘻哈哈的,跟罗新一来一回的聊得很嗨。
只有沈鹤,一言不发。
快到寝室楼下,魏彦一转身,瞧见沈鹤还跟在身后:沈哥,你不回家啊今天想住寝室
沈鹤微怔,抬头看才发现已经到了公寓楼。
沈鹤:不是。
魏彦眯起眼:你怎么了不太对劲儿啊你。
沈鹤没说话,盯着他看,看了几秒忽然上前两步,把头凑近魏彦的脖子。
然后鼻翼轻轻翕动,嗅了下。
反应过来沈鹤做了什么,魏彦面目一瞬变得狰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要不是这人是沈鹤,他早就本能反应地给对方一个过肩摔了。
沈鹤退回去,对他说了句:魏彦你身上好香。
魏彦:……
魏彦跟见鬼似的,扯过旁边的罗新挡在自己面前:别,别搞!都是兄弟伙!
罗新也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沈鹤看了看罗新,又上前两步凑过去,低头在罗新身上闻了几下。
罗新浑身僵硬,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
沈鹤又退回去,对他也说了句:罗新你好香。
罗新低着头羞涩:……沈哥别这样,我害怕。
魏彦猫着腰,从罗新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不是,沈哥你这是拿兄弟伙开涮,寻开心呢
沈鹤抿唇,很认真地说:我在模拟。
沈鹤想通过模拟陈清棠的行为、语言,去思考明白,陈清棠到底在想什么。
试图这样去揣摩陈清棠的动机,目的,还有心情。
如果前几次是错觉,陈清棠上课抱着他的外套,也还可以说是他睡迷糊了,那刚才的事——
就让沈鹤确定了,陈清棠真的在闻他。
为什么
魏彦:……那你思考出什么了
沈鹤静默片刻,摇摇头。
魏彦啧了声:哥,你有啥事跟兄弟们说,我俩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给你解决了。
公寓楼下已经亮起了路灯,昏黄的光洒在沈鹤俊气的侧脸上,很久后他才开口:
如果有个人闻你,还跟你说,你身上好香,他是想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魏彦眉头一耸:吻你耍流氓
沈鹤纠正:不是,是闻,闻你身上的气味。
魏彦了然地点点头,摸着下巴开始思索。
罗新也板起脸,一副认真帮忙解决问题的样子。
魏彦沉吟片刻:我觉得吧,他肯定是对你意图不轨。
沈鹤似乎不解:意图不轨
魏彦重重点头:对。你好香啊,你的手好小啊,你看起来好软啊,我能摸摸吗,只抱一下,我不进去就蹭蹭,熟悉吗这些话
渣男泡妞的几件套,循循善诱,一步步突破女孩子的底线。
沈鹤深眉微蹙:不熟悉。
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魏彦非常笃定地说:你不觉得这种话很暧昧吗带有很明显的性.暗示意味儿,听我的,对方绝对是想睡你!
沈鹤毫不犹豫地反驳:不可能。
绝对不是。
沈鹤怎么会不懂这种话很暧昧
就是因为太暧昧,但又同他感知到的陈清棠相矛盾,所以他才会搞不明白。
从两人认识到现在,虽然时间不长,但沈鹤从来没在陈清棠身上,感受到过同其他追求者一样,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目的性。
而且跟陈清棠之间,一直都是他主动的。
是他主动加的陈清棠微信,主动去跟陈清棠搭话,上课主动给陈清棠占座,主动靠近他。
陈清棠从头到尾,都清清白白。
魏彦脸一皱巴:怎么就不可能了你是不是对那个人有什么滤镜
话说,那人到底谁啊,我看看谁吃了豹子胆了,敢调戏咱沈哥
沈鹤却不再过多透露,只低着头说:我回家了。明天见。
魏彦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冲沈鹤喊:明天晚上聚会!别忘了啊!
他们之前就约好的,周末几人聚餐。
沈鹤没回头,背对他们抬起胳膊挥了挥。
晚上十一点
夜已经沉了,一向作息规整的沈鹤,破天荒地还没睡。
睡不着。
沈鹤已经在书房,写了一个多小时的毛笔字了。
一般他心不静,心情起伏的时候,就会选择练字。
手腕悬空操纵毛笔,需要集中精神,一撇一捺的勾画也需要融入百分百的专注力。
这样写出的字才最优雅好看。
沈鹤写着写着,表情变得古怪。
……因为他才发现,自己写了一整张宣纸的‘香’字。
沈鹤轻吸一口气,索性把笔一放。
不写了。
既然这么在意,那就去问一问。
直接问本人。
他沈鹤坦坦荡荡的,没什么不好问的。
如果是别人做出这种不清不楚的暧昧举动,沈鹤会选择直接远离。
但陈清棠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沈鹤也说不上来。
大概是那天的辩论赛上,那种同频共振给他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前所未有。

陈清棠一觉睡到了中午,摸起手机看了眼,下午三点了。
他深吸一口气,趁着那股劲儿,一个翻腾从床上弹了起来。
再不起就来不及了。
一边洗漱一边看看手机。
楚希上午就给他发了消息:真不要我帮忙
陈清棠单手刷牙,单手打字:嗯呐
楚希秒回:行呗,如果沈鹤没来帮你搬家,跟我说一声
楚希:我看看笑话,顺便纡尊降贵地给你搭个手
陈清棠:不存在,别期待[微笑]
又切出聊天框,打开微信运动看。
沈鹤的运动步数是58,而魏彦跟罗新的微信步数是个位数。
也就是,他们都还没出门。
洗漱完后,陈清棠接到了房东的催促电话,挂了电话后,他把东西都用几个大箱子装了起来。
等一切弄完,已经下午五点多。
再看微信步数,魏彦跟罗新已经有小几千步。
这两人应该已经出门了。
而沈鹤的微信步数还在一百内。
为了保险起见,陈清棠给魏彦发了消息。
陈清棠:你们是出去了吗,我忘了带寝室钥匙
魏彦:啊对,就昨天跟你说的聚餐的事儿,我跟新子已经快到了,沈哥还在家没出发
看到这条回信,陈清棠心里就有底了。
魏彦:你忙完没,要来不
陈清棠:还没,你们玩儿得开心[太阳]
看了眼外面阴沉沉的天,隔着窗户都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个季节下的是雨,却不是雪,说明气温在迅速回暖。
而且这雨,完全是按照天气预报下的,分毫不差地在陈清棠的计划中。
陈清棠挑了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配上天蓝色的毛绒围巾,就这么搬着箱子下了楼。
为了方便沈鹤能认出他,甚至连口罩都没戴。
他牺牲可大了。
搬了几趟后,终于把东西都搬到了楼底。
然后陈清棠就站在屋檐下开始等。
沈鹤也住在这个小区,不过是对面那栋楼,这件事陈清棠早就知道。
他在等沈鹤下楼。
雨小了些,细密的水珠顺着风卷过来,落在陈清棠柔软的栗色头发上,还有浓密的睫毛上。
陈清棠拉了拉围巾,藏住半边脸。
很快,他看见对面楼里有个高大的人影走了出来。
今天沈鹤也穿了件长款羽绒服,不过是黑色的。
别人穿这种盖住腿的长款衣服,怎么都会显矮,还显土,沈鹤却因为体态和气质极佳,硬是穿出了一种高级的感觉。
他身材欣长,脊背挺直,往那一站,就像一棵雪山上的亭亭松柏。
陈清棠欣赏了几眼,回身费力地抱起自己的箱子,艰难地往雨里走。
小区出口只有那么一个。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相隔十米多时,陈清棠余光瞥见,沈鹤脚步明显顿住了。
他就当没看见沈鹤,继续抱着箱子往前走。
相隔三米多时,两人已经避无可避地打了照面。
陈清棠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微讶。
沈鹤先打了招呼:好巧。
陈清棠浅笑,漆黑干净的眸子隔着雨雾看向他:是去聚餐魏彦昨天跟我说了。
沈鹤淡淡地嗯了声。
陈清棠却捕捉到了他眼底的不自在,还有余光扫到自己抱着箱子时,那只微微动了下的手臂。
陈清棠挑眉:那我先走了东西太重,就不跟你说话了。
沈鹤嘴唇翕动,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下头。
陈清棠走出两步,忽然轻轻啊了声,手配合着一松,沉重的箱子落到了地上。
咚地好响一声。
沈鹤大步上前:没事吧。
陈清棠把手摊开,吹了吹发红的掌心:有点疼。
沈鹤主动弯腰抱起那个箱子:现在雨下大了,我家就在B栋,如果没有不方便,东西可以先放在我家。后面我跟魏彦他们一起帮你搬回寝室。
陈清棠眼底压着不明显的笑意:可以吗我那边还有几个箱子
他抬手一指。
沈鹤:嗯。
陈清棠感激道:谢谢。
他小跑回去,挑了一个比较小的箱子抱着。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楼里,一路无话,在乘电梯时,也只是安静地待在一起。
气氛闷得能憋死一打蚊子。
陈清棠有时候还是挺傲的。
比如沈鹤不跟他说话,他就也不跟沈鹤说话。
好像他跟沈鹤之间,谁多说了句话,就是输了似的。
就像上辈子,沈鹤不先说喜欢他,他也绝口不说喜欢沈鹤。
就算爱得如痴如醉,也要把自己的爱意都藏起来。
好像被沈鹤看见他的爱,他就输了,就矮沈鹤一截。
很快,电梯到了,开门后两人进屋。
沈鹤抱着箱子往书房走:暂时放这屋,这屋比较空。
书房里就两面满满当当的书架,外加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剩下半间屋都是空着的。
陈清棠打量了几眼,心说这个人的房间布局爱好,原来从大学时就这样了。
就这装潢、布置,跟上辈子他们婚后的书房一模一样。
走的极简风——极其简单风。
两人又下楼一趟,才把箱子全部都搬了上来。
刚放好,沈鹤就接到了室友的电话。
魏彦:到哪儿了呢我跟新子已经在店里了,但是要等座位。
沈鹤:遇到陈清棠了,他在搬家,我帮了把手,刚忙完。
魏彦:啊,那这不挺巧的,你带他一起来呗,咱寝就算齐了。
沈鹤偏头看了眼,此时陈清棠正立在书桌旁,微微弯腰,抿起唇很认真地在看他写的毛笔字。
窗外的光打进来,把男生清俊的侧脸勾勒得温柔,白皙的脖颈修长,细碎的发丝优雅地垂在额前,他看起来像只高贵漂亮的缅因猫。
沈鹤说了句好,挂断了电话。
像生怕打扰了什么似的,沈鹤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在看什么。
陈清棠伸出指尖,轻轻摩挲着纸上的毛笔字:写得很好。
沈鹤:一般。
陈清棠浅笑:谦虚了。我也稍微懂一点的,虽然不多。
沈鹤有些意外:你也懂
陈清棠挑眉,微扬的尾音是他藏不住的小骄傲:嗯~介意我写两个字吗
沈鹤主动拿起笔,沾了墨水递给他。
陈清棠握着笔,摆好姿势,洋洋洒洒地挥了两个字——沈鹤。
沈鹤就安静地站在旁边看:你这不算是稍微懂一点。
再抬头望向陈清棠时,沈鹤的眸色多了几分欣赏:你很精通。
陈清棠如果有尾巴,此刻已经翘得高高的了:一般。
沈鹤的爷爷,除了是中医大家外,还是书法大家,沈鹤从小就耳濡目染,跟着爷爷学习书法。
不是吹的,沈鹤的书法水平也是国家级的,被他夸精通,任何人都可以骄傲到上天。
沈鹤:能再写两个字吗,你写得很好看。
他的字并不比陈清棠差,但两人字的风格,完全是南辕北辙。
沈鹤的字比较沉静,锋芒内敛却又豪气外放。
看他的字,就好像看见祖国绵延不绝的高山,奔滔不息的大江,大气磅礴,宏伟壮阔。
而陈清棠的字,温和柔软,小家亭亭,让人感觉好像心脏有一股山间溪水潺潺而过,很舒服。
陈清棠歪头思考两秒,提笔写下了又两个字。
娓娓收笔后,他余光忽然看向旁边被写过的宣纸,佯装疑惑地打量:香你写的为什么写了那么多遍
这是昨晚沈鹤写的毛笔字。
昨晚那种思绪混乱,像是怎么都解不出一道数学题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沈鹤唇瓣翕动两下。
陈清棠:嗯
这人想跟他说什么
对上陈清棠似笑非笑的眸子,沈鹤到舌尖的话忽然就咽了回去。
最终沈鹤别开脸看向一旁,他就那样微低着头,柔光也没能瓦解掉他侧脸线条的僵硬。
陈清棠眼里漾起微不可见的笑意,那是高位者胜券在握的自得。
昨晚他故意凑在沈鹤耳边,说了那句暧昧的话
像是在沈鹤心里轻轻放飞了一只蝴蝶。
刚才进屋后,看到宣纸上那么多个‘香’字,陈清棠就知道,他很成功。
那只蝴蝶轻轻扇动了下翅膀,彼岸的沈鹤,却因此陷入了混乱。
沈鹤的心乱了。
乱吧,乱了好,越乱,他在沈鹤心里留下的痕迹才越深刻。
再乱一点吧。
乱到无法忍受,乱到不得不向他开口寻求答案,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攀住一块浮木。
他要再加一把火,破开沈鹤所有伪饰的平静。
陈清棠轻声引诱:你刚刚想说什么
沈鹤错开他的目光:没。
陈清棠身子前倾,追着他的视线。
沈鹤身后就是墙,他避无可避,只能垂下眼不看面前的人。
耳后最敏感的一块皮肤,已经漫上了绯红,沈鹤却不自知。
陈清棠咬字缓慢,语气温和,却是无形中的步步紧逼:
你想说什么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