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了,众人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吃午饭,教室被各种稀碎嘈杂的声音淹没。
陈清棠懒慢地抬起头,眼神都还是迷蒙的。
醒了一半的脑子,在看到自己怀里抱着沈鹤的外套时,另一半也瞬间醒了。
啊呀。
陈清棠只惊讶了一瞬,随后嘴角缓慢地漾开了笑。
这,他真不是故意的。
睡迷糊了。
而且沈鹤身上的味道太好闻,太让他眷恋了。
重生回来后一直在克制情感,这是头一回他靠沈鹤这么近,简直犹如大旱逢甘露。
所以不小心做了个美梦,现实里无法触碰的,他在梦里贪婪地触碰了个遍。
陈清棠看了眼身旁空空如也的座位,伸手在椅子上摸了一把。
凉的。
人估计走了好一会儿了。
但课本什么的都还在,应该只是上个厕所去了。
陈清棠单手撑着脑袋。
那,沈鹤看见了吗
看见自己抱着他的外套……这么暧昧吗。
而且,他刚才在梦里,梦了点好东西呢。
陈清棠正漫不经心地琢磨着,教室后门嘎吱一声开了。
沈鹤那双淡如冷月的眸子,在对上陈清棠的视线时,有很明显的一瞬僵硬,随后飞快挪开。
陈清棠指尖在桌上轻点了点,心里差不多有数了。
沈鹤走进来,站在桌旁开始收拾东西。
魏彦把书包往背上一抡:走呗,吃饭去呗,小陈一起去不
陈清棠轻瞥了眼沈鹤,故意说:可以。
沈鹤动作顿了下。
罗新还趴在桌上不知道在做什么,魏彦一把薅起他的领子:那赶紧的,过会儿人多。
罗新挣扎:哎呀别拉我。
沈鹤却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陈清棠唇角勾起一个很轻的弧度。
这是在回避他
魏彦啊了声,失望道:别啊沈哥,刚才不都说好了吗,中午一起吃饭。
罗新:是啊。
沈鹤把包收拾好了,正要穿外套,手指触摸到外套上残留的余温时,他的胳膊又很不自然地收回。
最后沈鹤只是把外套拿在手里:有事忙。
沈鹤走了。
陈清棠单手撑着脑袋,望着门口的方向若有所思。
沈鹤真是有些小气呢。
抱了一下他的外套而已,就把他当成什么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这可不行。
周末还得沈鹤帮他搬家呢。
那么多东西,那么累人的活,他可不想自己动手。
魏彦啧了声,挠挠头:算了,我也不去食堂了,下午没课,我直接回寝室点个外卖吧。
罗新抱着自己的书:那我也不去了。
罗新性格内向,说话时总是嗓音小小的,声气很文弱。
给人的印象,有点像从地底悄咪咪探出头,小心翼翼打量人类世界的小仓鼠。
魏彦一手勾搭着罗新的肩,对陈清棠说:小陈那我俩先走了啊,我俩回寝室躺着去。
陈清棠:好的。
两人走了,陈清棠这才开始收拾自己的书。
肩膀忽然被拍了下。
陈清棠一回头,就对上了楚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写了‘看热闹’三个大字。
楚希的八卦之魂在燃烧:刚才我都看见了,沈鹤明显是在避开你啊,你俩关系不都进一步了吗,他怎么突然这样
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小插曲吗。
陈清棠耸耸肩,把上课发生的事跟楚希说了。
楚希听完两手一摊:啊,沈鹤防备心那么重,他会不会以为你是故意的故意借着装睡偷闻他外套,还被他抓了个正着。
咦,好变态。
陈清棠想了下,客观地得出结论:有这个可能。
随后拎起书包,拉好口罩出了教室。
楚希跟他并排走在一起,看他那么轻描淡写:这你都不在乎而且当时你就应该跟沈鹤解释啊,就说自己睡迷糊了也好
楚希:要不你现在发消息解释下这种事都不算事,说开了别人就不会乱想。
陈清棠却意味深长地摇摇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偏不把这件事说开。
他就要让沈鹤,百转千回地去思考他,费尽心思去琢磨他,注意力难以克制地都放在他身上。
因为他被吊起情绪。
因为他而不得平静。
这样他在沈鹤心里留下的痕迹,才会足够深刻,沈鹤才会更加对他欲罢不能。
楚希搞不懂他:万一沈鹤反感你了怎么办。
陈清棠抿唇,这倒是个关键。
沈鹤是因为反感才避开他的呢,还是因为有点尴尬
或者是别的什么
陈清棠若有所思:晚上我自己去吃饭,你不用管我。
楚希哦了声:那沈鹤都不搭理你了,周末你搬家的事儿该咋办还是我去帮你
陈清棠:不用你。
楚希斜眼看他:还指望沈鹤呢
陈清棠:嗯哼~
—
魏彦跟罗新从教学楼出去后,打算先去菜鸟驿站取个快递,然后回寝室舒舒服服地摆着。
中途经过图书馆,忽然发现前面有个熟悉的人影,在风里亭亭而立
魏彦同罗新交换了一个眼神。
魏彦:这人不说回家吗,咋杵在图书馆门口发呆。
罗新缩缩脖子:是啊,天这么冷,外套不穿他干拿在手里做什么
魏彦放轻了脚步,佝着腰蹑过去。
随后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爪子,往沈鹤肩上啪地一拍。
沈鹤身子无意识颤了下,手抖得差点没拿稳外套。
魏彦哈哈大笑:你也有被吓到的时候啊,不说回家吗,在这儿干啥。
沈鹤面无表情:去图书馆借两本书。
罗新瞥到他发红的耳朵:你怎么不穿外套,你看你的耳朵都冻红了。
沈鹤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风里的沈鹤,就穿着件贴身毛衣杵着,少有地显出一点呆,这么冷的天,要不是他身体强健,早就被冻成人干了。
魏彦诶了声,瞪着大眼珠子惊奇到:沈哥你脸红了,唰地一下就红了!你怎么了
沈鹤僵硬地别开脸:……没。
魏彦砸吧嘴,好吧:那我俩先走了你赶紧把外套穿上吧,好冷啊,回头别给自己冻出病了。
刚迈出步子,又被沈鹤喊住。
魏彦:还有事儿
沈鹤指尖收紧,犹豫着把外套拿到他面前:你闻闻。
或许是他自己习惯了,闻不出什么,万一别人能闻出来呢。
魏彦感觉他奇奇怪怪的,但还是听话地凑过去:闻了。
沈鹤望着他:感想。
魏彦鼻子又耸了两下:有一股香味儿吧,还挺好闻的。
沈鹤又把外套送到罗新面前:你也闻闻。
罗新:一股花香的甘甜。
沈鹤追着问:有异味,怪味儿吗
魏彦:没有啊。这外套怎么了
他伸手要去把外套抓过来,但沈鹤抢先一步收回了手:我去借书了。
沈鹤转身进了图书馆,留下两人一脑袋雾水。
这么一会儿,沈鹤的手都已经冻僵了,三月份寒气未消,积雪未化,真的很冷。
进了室内后,有暖气围绕,才觉得好一点。
沈鹤站在书架子旁,还在看手里的衣服,他把衣服拿近,想试着闻一下。
但刚凑近鼻子,就想起陈清棠抱着这件衣服,睡得很乖的样子。
男生原本白皙的脸颊,因为睡意微微发着熏红,就那样贴着外套内侧柔软的布料,偶尔小猫似的蹭蹭,鼻尖呼出的气息,清浅地打在外套上……
沈鹤感觉一股热气从脊梁骨蹿上来。
他鼻翼阖动两下,轻轻嗅了两口。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这衣服上,被独属于陈清棠的气息裹罩些。
那股仿若深秋后,带着湿淋淋露水的桂花香味。
这样嗅着,他的呼吸,仿佛跟陈清棠的呼吸,很紧密地纠缠了在一起。
两秒后,沈鹤一把将衣服拿开,这才敢喘气。
最后沈鹤离开图书的时,哪怕北风凛冽,他也没穿那件外套。
裹着一身寒气,冻着跑回家的。
—
下午上完课,陈清棠掐着点儿去食堂吃饭。
他在一楼逛了一圈,没发现目标人物,也没什么想吃的。
径直上了二楼,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相貌和身高都极其出众的沈鹤。
陈清棠只装作没看见,照常去自己喜欢的窗口排队买饭。
等餐的时候,肩膀被拍了下。
魏彦笑嘻嘻地:小陈一个人啊,跟我们一起呗,我跟沈哥和新子,在那边占了一个桌。
陈清棠微笑:好啊。
魏彦跟他买的一样的饭,也在这个窗口等着,等得无聊了,随口起个话题:诶你今天上午上课,是跟沈哥坐一起的吧
陈清棠:嗯。
魏彦:他是不是有啥事儿
陈清棠:嗯
魏彦挠挠头:我跟新子回寝室的路上,看见沈哥拿着外套站在图书馆门口,跟他打招呼,结果他拉着我俩,非让我们闻他的衣服。
陈清棠指尖微捻:他怎么了
魏彦也奇怪:是啊,他咋了我们闻了后,他还非得追着问,衣服有没有怪味儿。神神叨叨的。
陈清棠唇角的笑意犹如春水涟漪般漾开,他抬手挡住嘴,轻咳一声掩饰。
有意思。
魏彦嘀咕了几句,又想起一件事:哎呀,忘跟你说了,我们打算明天周末聚个餐,就咱一个寝的人,你来不
陈清棠琢磨了下:大概什么时候
魏彦:周六下午的样子,怎么都得下午四五点后吧。我今晚肯定通宵打游戏,明天得中午一两点才起得来床。
陈清棠浅笑:我明天有点事,到时候再看吧。
他没把话说死。
去是要去的,但得是沈鹤邀他去才行。
这时两人的餐都好了,窗口阿姨的叫号声打断了谈话。
上前取了餐,陈清棠跟着魏彦去了沈鹤那一桌。
看见陈清棠时,沈鹤眼里闪过意外,还有几分说不明的情绪。
犹豫两秒,沈鹤朝陈清棠点了下头。
两人对视时,沈鹤的目光一触及收。
像是生怕晚一秒,岩浆就会顺着视线烧过来了似的。
陈清棠很自然地在沈鹤对面坐下。
吃饭期间,魏彦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边吃边说话,罗新时不时捧场两句。
沈鹤安静地低头吃饭,看不实在表情。
陈清棠用余光扫了沈鹤一眼,忽然觉得,这顿饭都变得美味了。
上午那件事后,沈鹤第一反应不是反感,或者排斥,而是在意自己外套上的气味难不难闻……
好耐人寻味的反应啊。
既然沈鹤心里已经被种下了一颗种子,那么,就让他借机发挥一下,让这颗种子成熟吧。
一顿平常的饭,陈清棠吃得津津有味儿。
临走时口罩却忽然掉地上了,陈清棠捡起来闻了闻,口罩已经沾上了饭菜的油荤味儿。
他嫌弃地颦眉,反手给扔了。
这个点正是用餐的高峰期,抬头望去食堂乌泱泱的一片人头。
陈清棠一路上用袖子捂住口鼻,试图隔绝食堂里各种混杂在一起,让他胸口和鼻子都难受的气味。
又把自己尽量往沈鹤身边塞。
只有沈鹤身上的气味是好闻的,会让他很舒服。
沈鹤往外走,偶然一个偏头,发现陈清棠正紧跟在他身边。
说不明地,沈鹤心头一跳。
他悄默声地往旁边挪,试图跟陈清棠拉开距离。
但很快,因为人群的拥挤,两人又贴在了一块儿。
反复几次后,沈鹤放弃了。
直到上了自动扶梯,脱离了人群,沈鹤紧绷的脊背才稍微松懈。
屏住的那口气刚散开,后脖颈忽然轻拂过一阵风。
微热的。
像是被什么凑近轻嗅了一口。
不知名的痒意从那块皮肤漫散开,浸入骨髓,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沈鹤的双手下意识紧握,却没有回头。
他知道身后是陈清棠。
沈鹤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开一小步。
陈清棠把他的一系列微妙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唇角勾起一个撩人的笑。
他故意凑近沈鹤的耳边,压低声,说了句将沈鹤的心搅扰得更乱的话:
你身上好香啊沈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