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天下三分,北齐、大夏疆域广阔,北齐西邻西宛国,边疆连年征战不断。
自关外一战,西宛节节胜利,打得北齐大军措手不及。
北齐因此向大夏求援兵,但大夏提出交换条件:援兵期间,需以皇子出质大夏,同时进献黄金万两。
龙椅之上,北齐皇帝赵巡正听着重臣商议皇子出质一事。
一鬓角斑白老者手持笏板上前一步,言辞恳切:皇上,北齐皇子岂能去他国受凌辱践踏,万万不可派皇子前去。
众臣短暂商议后,又一人缓步走出:臣附议,大夏允皇子出质,陛下可从世家子弟中选一人赐予封号,代皇子出质。
皇帝听罢,剑眉一挑:爱卿觉得该选谁替代呢
进言大臣怔怔站在原地,低头不语。
其余众臣低着头,回避皇帝目光,生怕被点到。
出质大夏此等苦事,且不论北齐和大夏气候之别,若是大夏皇帝好相与,都不比在自家舒服,若是不好相与,只怕去了去当阶下囚。
谁也不舍自家金贵孩儿,何况世家贵族多姻亲,随意指一人,得罪的怕是整个朝堂,大家可不想开罪于人。
众臣唯唯诺诺,皇帝愈发愤懑,这群人只会把难题抛出,却从未有一人能分君之忧。
臣愿意。一道清泠之声响起,宛如山间清泉,带着特有的不羁。
众臣偏头去看,沈淮序一身莲青色竹纹交织绫长衫,正气定神闲站在殿中,面若冠玉,虽一身素衣难掩贵气。
满朝文武百官仅他一人不穿朝服,圣上念其先父有功,对他格外开恩,从不深究。
皇帝点头称赞:好,不愧是忠武侯,有担当,退朝后爱卿留下。
朝会持续一个小时,总管太监手持拂尘,稳步走出,嗓音尖细而绵长:退朝~~
下朝后,赵巡在太和殿偏殿召见沈淮序。
沈淮序进殿时,年贵妃早已端坐在皇上一侧,她翘着兰花指,正拨弄着小指的护指,护指镶着三颗东珠,红蓝宝石间错排布,在阳光映照下闪着亮星。
沈淮序嘴角扯过一抹嗤笑,随着他毕恭毕敬的一礼消失无形:臣见过陛下、年贵妃。
皇上扶他起身又赐了座:爱卿免礼,你愿代为出质,朕深感欣慰,你与烁儿亦是至交好友,此行你去最是妥当。
说罢,赵巡回身看向年贵妃,年贵妃了然一笑,由高傲转瞬变为温润,她上前娇媚道:果然是一表人才,俊朗非凡,说是陛下的亲儿子也不为过呢。
赵巡后宫佳丽三千,但最宠爱年贵妃,只是年贵妃膝下无子,正巧因着机缘白捡个便宜儿子。
年贵妃心中并不认可,沈淮序此等人物,她可降服不了,莫说以后能助她一力,不给惹麻烦便是烧高香了。
赵巡满意地点点头,对沈淮序说:若你应了,便把你过到爱妃名下,瑞字不错,便封号为瑞王,
你祖母那边朕会派人游说,你若想留宫内,就让人打扫承乾殿由你居住,若你想在宫外陪着你祖母也可,你有要求可尽管提,只要朕能满足,都会应你。
沈淮序干笑,这皇帝老儿早就安排好了,又何必假意逢迎。
也好,正顺了他的意。
他起身一拜:谢陛下,臣倒有一请求,请陛下赐臣十位美人,北齐到大夏路途遥远,臣不想路上寂寞难耐。他话语间风流韵味,与这一身翩然若仙的衣服格格不入。
赵巡将嘴边的放肆硬生生压回去,心中暗自悲叹,沈家一脉终是绝在此子手里。
他一拂衣袖,对着年贵妃说:爱妃,此事由你布置下去,一定仔细挑选。
年贵妃笑着应下。
沈淮序退下后,门刚关上,就听屋内杯盏摔碎声,他反倒轻笑出声。
赵巡瘫坐在塌上,气得全身上下起伏:岂有此理,沈恬一生忠勇,战死沙场,若他知道他生出个如此德行的儿子,只怕会气活过来。
年贵妃弯着嘴角,轻缕着他的后背:陛下,消消气,您别和他置气,臣妾早猜他会如此,故已经提前备好人选了,
各宫各院挑选的都是最美的婢女,等他带人去了大夏,西宛战事一平,您就可高枕无忧了。
赵巡气顺了不少,抱着她猛亲一口。
*
沈淮序正踱步走在青石路上,远处太子赵荣烁气冲冲的向太和殿赶去。
他丝毫没有放慢脚步,沈淮序伸手去揽:这么着急这是去哪
赵荣烁甩开他的手:别拦我,父皇怎会让你去大夏,我去求父皇开恩。
这是我自愿的。沈淮序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他与赵荣烁自幼相交,如今也只有他一人会在乎他的想法了。
赵荣烁执拗地想挣开他,却被沈淮序反手钳住,两人扭打在一起,打的累了便躺在地上,放声大笑。
淮序,若你不想不用勉强自己,我会去劝父皇收回成命,我不需要人替。
我想。沈淮序侧过头看着他,一向浪荡的公子哥,第一次认真而坚定,我想走出沈府,离开望京,我愿意为质是为我私心。
他握拳打了赵荣烁一下,又一副谈笑口吻:这儿我早玩腻了,你小子不会真自作多情,以为我为你牺牲至此吧。
赵荣烁抬拳想打他,又转了念头,从地上起身,变拳为掌,一把拉起躺在地上的沈淮序:那你可要好生看看,替我也看看。
对了。上次你赠我的牙签甚是好用,你日日惦记想再寻些梧桐叶,内务府前那棵梧桐树是宫里最大的,走,我们一块去看看。
沈淮序任由他拉着走。
以梧桐叶为牙签,选从树上刚落下不久的最好,这深秋叶子尤为好看,染了一秋的风霜。
*
夏霁醒来时,正躺在羊绒团花地毯上,她撑着身子坐起,身上的衣服已被换下,一个贵妇人正卧在美人榻上,垂眼看着她。
除了她母后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人,她不由得看入神。
看够了没有。那人慵懒地坐起身,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
夏霁不再看她,环视周围,站了四五名婢女和太监,她入宫了,但进的不是大夏皇宫。
年贵妃斜睨她一眼:莫不是个哑巴
你可是北齐皇后夏霁开口问她。这一句说到年贵妃心坎里,她掩帕娇羞笑着,小丫头嘴倒挺甜,年贵妃仔细瞧着,脸上的笑意渐散,和身旁太监交换了个眼色。
太监走到夏霁面前,还不待她开口,三四个人上来抓住她的手,撬开她的嘴,把药灌入她口中。
年贵妃一抚手上的护甲,不抬一眼:好了,现在是个哑巴了。
夏霁被呛得咳了好几口,她努力想往外吐,但头被人死死摁住。
夏霁喊道你们想干嘛,只听到你们...她又张嘴试了试,没有一丝声音。
这群人当街强抢民女,竟还用如此恶劣手段。
夏霁拧眉瞪着眼前的年贵妃,白瞎一副天仙模样,心肠如此歹毒。
年贵妃从软榻上坐起,婀娜地向她袅袅走来,高贵得像一只骄傲的魅狐,她的护指尖尖,凛气森森,挑起夏霁下巴,左右摆弄打量:倒是个模样俊俏的,看着细皮嫩肉,入了本宫的毓秀宫,只要你乖乖听话,自然不会为难你,冬雪,带她去内务府领些衣服,出去莫丢了毓秀宫的颜面。
是,娘娘。走上前一粉衫婢女把她拉起,带着向门外走去。
夏霁走后,另一婢女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奴婢谢娘娘大恩。
年贵妃微一抬手,慢条斯理说:起来吧,你惯是个体贴本分的,本宫自是不会舍了你,
她护指翘起,用茶杯盖子轻刮着杯中浮叶,不屑说:被封了王,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是枚弃子,竟想从我手下要人。
刚刚这抓来的丫头眉眼如画,身上衣料虽不奢华倒也名贵,但又不是望京的名门闺秀,她心中略不安:来人,去查查她的家世。
去内务府路上,夏霁把嘴张至最大,用尽全力大喊,喊得嘴巴酸了,也全然没有声音。
冬雪见她不断试探的可人模样,不禁笑出声,转念一想都是可怜人,安慰道:姑娘,别试了,没用的。
她压低声音:贵妃得宠又骄纵,但若你能入她的眼,她不会亏待你。
她想到这傻姑娘是被抓来替静兰,送去给忠武侯,随他出质大夏,却是安慰的话也哽住了。
很快她们俩人便到了,冬雪引她到一旁: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你可千万别乱跑。
夏霁比谁都清楚出宫不易,何况这还在北齐。
龙潭虎穴之地,得需先摸透情况,才能溜走,她乖乖站在原地。
内务府前,一棵巨大的梧桐树若伞盖般覆在夏霁头顶,抬头望去,青葱树叶经过四季更迭染上枫色,阳光透过叶片,洒下斑驳光影落在夏霁脸上,随秋风晃动、跳跃。
夏霁刚一抬脚,干枯的落叶在她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宛若炸至酥脆的薄脆,油而不腻,在口中缓缓融化,带着微妙的稻谷香。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下,院中咔嚓咔嚓咔嚓~声响不停。
秋风乍起,干枯落叶被风吹卷,她迈着轻快步子,追着枯叶去踩,宛若一只翼翼飞鸾的秋蝶自由地在林中翻飞。
夏霁抬头,赵荣烁目瞪口呆盯着她,抬手一指,大步走来:住脚!
夏霁抬起的脚停在半空,又稳稳落下。
赵荣烁捂着脸,不忍去看,怒道:你是哪宫的婢女
夏霁不能言语,眼中映着秋凉,无畏地看着眼前的赵荣烁,在赵荣烁眼里却成为无礼。
沈淮序视线扫到她脚边的落叶碎片,凝眸望着夏霁。
一片落叶飘飞,在空中打了个旋,夏霁掠过赵荣烁的肩头,看见那片叶子缓缓落在沈淮序肩上。
此人,好像见过
沈淮序上前拉过赵荣烁,拍拍他的肩,及时止戈:满地残叶只余落败,这小丫头还有心思嬉戏,倒是...个俊俏模样。
赵荣烁:你惯会做好人,见着漂亮的就护上了,本王还不是念着你寻这梧桐叶。
她踩的都是枯叶,我们寻的是还未枯败的鲜叶,无妨。沈淮序给夏霁递了个眼色。
自然地转身挡在赵荣烁面前,负手在身后,掌心朝向夏霁,手指微曲,做了个急促的向远处挥动的手势,无声催促:快走。
沈淮序笑着帮她掩护,只觉手臂一沉,他和赵荣烁齐齐偏头看去。
夏霁正拽着他的胳膊,眼眸噙着泪,小巧的鼻尖微微泛红,像在林中迷失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