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骑士奥利弗离开去洽谈赎金已经过了六七个日夜。这段时间内,艾凡每天都被路茵当作劳工,辛勤地干着田中所有的浇水农活。
玛莎则有更多的时间去照顾孩子们。得益于雾绒花强大的药力,高烧的伦德很快康复了,能够下床行走,甚至来给路茵道过谢。
路茵看那孩子小鸟般活泼而又雀跃的身影,看来不仅是病完全好了,甚至连体质都被增强了几分。和别的孩子在田间玩的时候一点都看不出是大病初愈的样子,甚至跑得跳得还比其他人要快、要高。
真的不知道如何感谢您才好,阁下。玛莎简直对路茵感激万分,恨不得肝脑涂地。
这段日子她甚至在想,如果恶魔都是这么善良的存在,那么教义丑化恶魔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呢头一次,虔诚的修女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动摇。
不用放在心上。路茵说道,雾绒花对她而言只是杀虫药,只要不是能吃的东西,她就丝毫不心疼,等到这批雾绒花开花、收获以后,再给你们取一点来备着,下次有谁生病就可以直接用了。
玛莎又是惶恐又是惊喜：这样的神药,能在有生之年用到这一次,已经是众神的眷顾了。哦,不……玛莎忽然想到路茵的种族,连忙改口,是路茵阁下的慷慨。我们实在没有资格奢求更多恩惠了。
好啦,别在意这些。既然伦德已经康复,想必你也有了一些空闲。最近的农活还忙得过来吗我想开垦一些荒地……
有那位魔法师阁下的帮忙,最近的农活一点都没有耽搁。玛莎说。
路茵向田地中看去,正见到艾凡正在操控水魔法的身影。他已经能够将一个水球分裂成四五千水滴,虽然达不到路茵那样的细致精密,但对植物来说,这样的区别却不是很大了。
路茵暗暗点头,都有点不想将他放回去了。
玛莎也担心同一个问题,魔法师阁下迟早是要回到城镇中去的,无法一直帮我们干活。现在再开垦荒地的话,等他走了,恐怕我们就忙不过来了。
确实如此。
最近,路茵也感到种植的规模受限。要浇水、除草、打杀虫药,成熟的作物要采收,采收后空闲的田地又要立刻播种,就得育种、松土……
虽然魔法可以干农活,魔力也够用,但魔法的施展总是要时间。一个个的水球砸下去,一块块的土翻起来,每一样花费的时间虽只是转瞬,累积的时光却不容小觑,就连她也难以抽身去做别的事情。更何况她还要负责建造温室和畜棚,分身乏术,得想个办法。
要是能不把这家伙放回去就好了……路茵热切地看着田间劳作的艾凡,虽然他是个魔法天赋低下的人类,但在她的调教下,还算灵光乍现,勉强堪用。
艾凡被她的眼神盯得后背发毛,也不知这恶魔在盘算什么,或许又是对他的工作不满意了。他集中精力将水球分裂到他能做到的极限,密密麻麻的小水滴除了体积比路茵示范的大一些,已经很难数出具体差距有多少。
他非常自满,想必这样女恶魔也挑不出什么刺来了吧。
然而路茵的眼神更加恐怖了。用一天赚一天,既然能用的时间不多了,那就更要抓紧压榨每一分价值。
不错,进步不小。路茵用耐人寻味的语气夸奖他,反而让他心中一紧,你现在每天黄昏时就能把活做完,对吧
来了来了,艾凡想,连他的睡觉时间也要被剥夺了。
好在这样的折磨比他想象中的恶魔的酷刑要好上很多,求生欲让他答道：是的。
路茵指了指玛莎采收回来、堆在大厅附近的菜堆,随后说：以后每天你做完该做的活,就把这些菜洗了。
洗菜啊。
这些菜虽然有小山一样高,但一个水魔法过去冲一冲就完事了,倒是个轻松的工作。
事情果然没这么简单,路茵接着说：注意,不能把菜叶洗伤了,只能洗干净上面的泥土和残留的药剂。
说着,路茵随手从田边揪了一匹最外面的老叶子,示范了一下。
温柔的水魔法覆盖在叶片上,小心翼翼、严丝合缝地流动,带走上面的泥土和灰尘。魔法撤去后,水滴一丝不剩,菜叶却仿佛新长出来的一样,光泽油亮,明明没有一颗水珠,却水灵灵地十分动人。
呃……艾凡感到一阵无力,头又大了。
有没有搞错魔法是杀伤性的东西,人们只会研究如何让它更具冲击力、破坏力,什么时候研究过让它更轻柔两根手指头捏一下都有可能碰伤的东西,要他不许洗坏
路茵拍拍他的肩膀。
路茵,有人来了！伽斯特从林中跑来,嘴里叼着刚猎到的野兔,穿着骑士的装束,应该是交涉人质换赎金的使者。
艾凡的眼睛一亮,国家终于派人来救他们了！他倒是还好,沉迷于钻研魔法。可菲斯整天胡思乱想,日渐憔悴,他都急死了。
-------------------------------------
来访的使者确实来自王国的骑士团。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披挂重铠,仿佛前往的是什幺九死一生之地。
路茵在仅有一个大厅的废墟中接见了他们。
这时她才觉得自己的住所的确有些寒碜。伽斯特白了她一眼,早就说过让她修缮修缮,偏不放在心上,丢人了吧。
骑士团的小队长缓缓向前,锃亮的铠甲闪出一道反光,他行了一个骑士之礼。
客套寒暄过后,对方说：我们的子民打扰了阁下,我们感到十分抱歉。我们愿意答应您提出的条件,不过我方也希望阁下能听从我们一个小小的要求。
小小的要求,一般不会真的小。说吧。路茵说。
希望您能归还我们那根天使的羽毛,它对我们至关重要。与其留在您这儿给您添堵,不如将它放还于我们——想必您也不喜欢它的来处。我们王国上下都会感念您的恩德和慷慨。
倒也没有不喜欢它的来处。
但这种低品质的羽毛,她并不是很感兴趣,就像和恋人分手了,宁愿先单着,也没必要硬找个歪瓜裂枣顶着。
路茵察觉到教廷只想要羽毛而不想要人,状似对那根羽毛毫不在乎,趁机加码：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这……希望您能体谅我方的窘境,我们王国并不富裕,为了维系信仰和帮助贫困的子民,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财来赠予阁下了。
是吗可是我看你们的着装,倒是精致奢华得很,不像是拿不出钱的样子啊。
阁下请见谅,我们毕竟代表了王国,纵使国家穷困,也绝不能在外表上失去尊严。况且,若是衣衫不整地来见您,岂不是对您极为不敬我们可是非常钦佩您的强大和仁慈,因此才要以最好的姿态来此见礼……
一堆吹捧的废话,说来说去就是没钱。
不想多出钱,还想从她手里额外多抠走一项战利品,路茵没有这么好忽悠。
她不让步,双方僵持不下,谈判便拖到了明日。
使臣们请求探望人质,路茵准许了。
四面透风的温室中,使臣见到了菲斯。
菲斯见带队来的只是一个区区圣骑士,皱了皱眉,你就是带队的人算了,你们总算是来了。怎么说,什么时候能把我们放出去
圣裁官阁下稍安勿躁,关于赎金的具体金额我们双方还没有达成一致,要委屈您在这里再待几天。
菲斯诧异道：什么有什么达不成的我听说了赎金的列表,不都是些粮食、食物和建筑材料吗,王国竟连这点都无法满足
单靠他的父亲,那个权势滔天的主教一人就能拿出这些,只花这么点钱就能将他赎回,王国竟然还会舍不得这样廉价的身价绝不应是他的命运。
赎回二位阁下的钱自然是有的,但是您别忘了,使臣突然收紧了面部的表情,低声说,——天使的羽毛还在她的手里。
菲斯仿佛被掐住喉咙,羽毛！
正是因为那根羽毛,他才能过上众星捧月的生活,王国众人都对羽毛极为追捧,他深知羽毛对王国的重要性。
可是一根羽毛毕竟是身外之物,他的性命都捏在恶魔的手里了,这些人怎么还有心情探讨羽毛！
是因为有他,天使才会赐予羽毛。他们简直搞错主次——正主在这里受苦,他们却追着一个死物讨价还价
荒谬！
菲斯的怒火通过眼神传达到了,使者却当没看见似的,总之,现在见您平安无恙,甚至过得还可以,那就委屈您再忍耐几天吧。
过得还可以他这几天虽未遭受身体上的残害,可精神上受尽了侮辱,这些不是伤害吗
菲斯的怒气霎时上升到了极点,他正要骂两句,却被施施然站起来离去的使者吐出的话惊愕在了原地。
对方说得很轻,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如果不是看到了那下垂的眼帘中透露出的鄙夷目光。
——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使者的表情和菲斯之前看托马斯、玛莎那些皈依恶魔的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充满了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