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茵提着镰刀深入森林。
伽斯特尽管知道几个人类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但为了安全起见,依旧在她身后的枝头上借着树叶遮掩,隐藏自己的身形跟随其后。
偷菜的人并没有跑出去多远,路茵追了百米,三个人的身影进入她的视野。
一男一女和一个老人,还带着五六个男孩女孩。
无一例外,他们身上都穿着统一的、褪色的教士服,土地上还残留着削下来的莴苣外皮,偷她菜的竟然是一群圣职者！
耶瑟的教徒以克己、清修为主,偷窃可是戒律所不容的,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再往前走她就明白了,这些人已经个个饿得脸颊凹陷,脸色发青,要不了多久就真的可以上天国了。
这让路茵的怒火消去了大半。要说她最能共情的人,莫过于饥饿的人了。
因为太饿而偷了吃的……嗯,虽然还是很生气,但太能理解了嘛！
她举着的镰刀垂了下来。
就是你们偷我的菜吗
那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几乎失声。
他们的眼睛瞪大,惊慌失措,似乎在恐惧与羞愧中挣扎。
他们自知理亏,倒也没有逃避。男人和老人脱下帽子,修女则将双手交叠在胸前,三人遵循教会礼仪,庄重地向路茵行礼。
头也埋得极低,以表达他们深深的歉意,孩子们也被催促着一起笨拙地向路茵低头。
这位尊敬的小姐,我们实在不是有意犯下偷窃罪的,请您原谅,我们愿意忏悔和补偿。修士之中的老人,似乎也是地位最高的人说。
请您宽恕我们,其他人异口同声地祈求着,饥饿已经折磨我们太久了。
好吧,态度这么好,路茵的愤怒消失殆尽,而且他们都是信奉耶瑟的教徒……看在耶瑟的面子上。
路茵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么荒凉的地方,还是大冬天,带着这么多孩子
这个组合实在不同寻常,而且她看到这些孩子中有一个还发着高烧,背在这群老弱病残中最强壮的男性修士的背上。
三人相视一眼,面露难色。
路茵也不再追问理由,她不是什幺正义之士,对吃以外的事没有那么多好奇心。
几根莴苣不够你们吃吧,跟我来吧。
心在滴血,却最见不忍别人饿肚子。
路茵带领众人穿越森林,回到田间。她轻轻一挥手,砸出几颗火球,火势烧得极旺,很快,一颗火球烧开了昨晚炖好的山鸡高汤,另外两颗则开始烤制山鸡与野猪。
火球术令这群人肃然起敬。
原来阁下是魔法师,我等实在是冒犯了。
呃……也算是吧。
烤肉还需要一些时间,但对这群人而言早些吃到东西也是好的。路茵在烧水的同时,将洋葱煸炒至透明,和豌豆一起加入昨天就炖好的山鸡高汤。
想了想,从豌豆中抠出了豆子,还要用来播种呢。
再加入珍贵的松露和调料,煮片刻。浓汤在火上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令人垂涎的芬芳。
来,先暖暖胃。
她给一人舀了一碗,然而由于人数较多,餐具不够分配,只有一部分人能用汤碗,剩下的人只能用盘子、碟子,甚至是勺子。
但这丝毫不能减轻他们的感动,没有人在意这些琐碎的不便。毕竟他们已经快十天没有吃过像样的饭了。离开修道院的前几日还能吃一些携带的粮食,吃完后天气也越来越冷,连一只野兔都无法捕到,挨饿成了家常便饭。
到了这个境地,他们却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信仰。
各位,在享用食物之前,我们要先做什么
要先祈祷。小孩子们齐声回答道。
哪怕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们也依旧没有忘记这一步,看来平时没少接触这些教义。孩子们都很乖巧,忍住了立刻狼吞虎咽的冲动,学着三名长者的模样双手合十。
路茵虽然觉得这步骤有些多余,天国的天使们可从来不做这个,但既然是对耶瑟表达虔诚,就随他们去吧。
那家伙,真是有不少信徒啊。
众人一同享用了这碗鸡汤,温暖的汤汁似乎流遍四肢百骸,使他们冻僵的躯体重新找回了温度。
分完了这一碗汤,烤制的山鸡也变得金黄。
总共就两只鸡,一只炖汤,一只烤,这么多人每人分一点,连她自己也没得几口。
路茵深感惋惜,还是忍痛将鸡肉分了,将莴苣切成小块与之拌匀,用柠檬汁、迷迭香、盐调味,做成鸡肉沙拉。
虽然分食后每人只得一点点鸡肉,好在后面还有野兔。野兔一掏就是一窝,倒是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只。
可恶！原本由她一人独享的大餐……不知是不是路茵分时的表情太过遗憾,当她把野兔递给这群人时,为首的老人却摆了摆手拒绝了：慷慨的魔法师阁下,我们已经拿了您太多的东西,您救了我们的性命,我们不能再贪心了。
贪心
这位老人家到底有没有见过什么叫真正的贪心,比如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咳,不能说老师的坏话。
你们大人饿着不要紧,可有没有想过孩子们正在长身体——尤其是那个发着高烧的孩子,不补充营养可不行。她的目光停在正在发烧的孩子身上,男孩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虚弱地依偎在修女怀中。
修士们沉默了,眼中露出挣扎的神色,修女更是动摇得明显,眼睛已经露出祈求之色,就等两位男人开口了。
这……好吧,感谢您的仁慈,神会保佑您的。
这就免了,他不来关我就算不错了。
孩子们吃下兔肉,明显的脸色有了血色,但那位发着高烧的孩子却不宜吃烧烤这样粗糙的料理。分给他的是一碗鹿汤,里面炖了芜菁块,又营养又清淡。
奄奄一息的孩子吃下鹿肉,总算维持住了生命。
现在去大厅休息吧,路茵轻声说道,记住,务必要保持安静。
毕竟贝菲还在里面睡觉。
人类听话地走进了避风港,她自己则招呼伽斯特,分食那一窝野猪。
伽斯特从阴影中现身,它已经藏了多时了。
真是的,一千年了,你这个坏习惯还没改掉。把他们带到家里来,小心惹火上身。
看他们饿成那样,很可怜嘛。
三个教士带着一群修道院收留的孤儿,跑到这种荒郊野岭来,怎么看都很可疑吧。
怕什么,不过是几个人类,连我的一根小指头都掰不过。比起这个,更重要的还是快把今天收获的种子种下去吧！
路茵整理了一下收获的豌豆,准备开始新一波的育苗工作。
伽斯特却出言阻止：等等,你还要再扩大种植现在已经要从早忙到晚了,我可不会帮你干农活！
哼,你不帮我,我就晚上继续干,大不了不睡觉就是了！
伽斯特实在受不了这个贪心的女人,由得她去,吃瘪了就知道痛了。
自己慢条斯理地把分给它的野猪吃完了,真香。
路茵憋着一股气,独自完成了开垦土地、育苗、播种,直到日暮时分才把所有的种子种下。
然而,当她感觉到腹中空空时,才发现自己忘了给老作物们浇水施肥。
啊啊啊啊,今天真的没法睡了！她忙用魔法给自己照明,凝聚出水球一个个地浇过去。
……
原本需要一整个白天做完的农活,自然也需要一个晚上来完成,直到天亮路茵才做完了所有,魔力都快要枯竭了。
哼,叫你不要种那么多吧,眼高手低,自食其果。
伽斯特美美睡了一觉,这时出来说风凉话,猫爪子拍了拍路茵麻木的脸蛋,别睡了,快起来,该去狩猎了。
路茵白眼一翻,怎么就到了狩猎的时间了
狩猎完了,你还要把昨天泡的种子种下去,去给雾绒花浇水,给甘蓝除草……
啊啊啊啊啊啊！
伽斯特才不惯着,快点起来,房子里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自己带回来的麻烦可要负责到底。
好好好！路茵自暴自弃地站起来,走,狩猎去！
进入冬天,猎物日渐稀少,已经不足以让她敞开肚子吃了,猎回足够活动的量就要收手,让它们休养生息。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自己的畜棚,养上一群野猪,再养些山鸡……
等你哪天学会了建人类的房子再说吧。
路茵恨恨地拖着一头鹿回来,意外地看见自己的田间竟然有人影。
是那位名叫玛莎的修女,她带着孩子们在他的甘蓝田间,孩子们手上捏着杂草,正在将杂草往田外拔。
早上好,魔法师阁下。玛莎局促地牵了牵裙子行了个礼,我们想答谢您的恩情,所以帮您整理了一下田地,希望没有冒犯到您……
不不不,实在太感谢了！路茵激动得两眼放光。
阁下,我们有一个不情之请……玛莎见路茵心情不错,似乎受到鼓舞,紧张地捏着裙子问道：请问我们可以暂时在附近住下吗我们会帮您干农活,所有的收成也归您,我们只求能有一处栖身之所……
似乎担心路茵会拒绝,她连忙补充道：我们可以住在离您的房子很远的地方,绝对不会打扰您的。
为什么路茵纳闷,这么偏僻的地方,虽然我是很满意,但你们有修道院可以住,为什么要住到这里来
现在天寒地冻,从这里走到卡布镇,至少还要一周的路程。我们或许能走得下去,但孩子们,尤其是伦德,恐怕是走不了那么远了。
卡布镇是路茵买农具的小镇,而伦德是那个发高烧的孩子。
一周自己连走带飞到只要两三天……哦对了,城堡面前就有一道大悬崖,人类是没有办法飞过去的,要绕行的确得多走好多天。
哎,真是可怜。可路茵又不能说一个个把他们抱过去,她既不想暴露恶魔的身份,也不想抱男人。
行啊,随你们吧。路茵伸手一指,那边有我废弃没用的原木,你们需要的话可以拿去,记得把房子建到我的田地之外。这样伽斯特就不会被看见了。
真的吗您实在太慷慨了,感谢您！玛莎大喜过望,没想到还获赠了建筑材料,更加对路茵感激涕零。
吃完早饭后,玛莎告知了他们这个好消息,教士们开始喜气洋洋地搭建房屋。选址离路茵的田地很远,路茵远远看着,似乎是最年老的修士托马斯在指挥大家把原木切割出各种形状。
但因为力气不够,孩子们搭把手也有限,建造得很是艰难。
一、二、三！
又没抬上去。
一、二、三！
……
路茵计上心来——抬手施出魔法,让那根原木漂浮到空中,轻盈得如一根羽毛。
众人讶异又惊喜地看着她。她问：放在哪儿
她按照托马斯的指引放好了木头,又问：你会建房子
是的,尊敬的阁下。我小时候父亲是木匠,我本来也要承袭他的手艺,却成为了圣职者,但这些技艺却没忘记。托马斯谦卑地说。
好,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大人请吩咐。
我想建一间屋子,用来育苗,我会用魔法控制室内的温度,所以屋子越保温越好,不能漏风。屋顶最好能透阳光,能建么
抱歉,阁下,屋顶要透光的话,需要用到玻璃,也就是教堂花窗上使用的那些。可是……
玻璃。路茵思忖,能买到么
这……玻璃非常昂贵,附近的小镇也没有作坊,难以运输,要购买比较困难。
路茵点点头,你先帮我造着,把玻璃的地方留好,等我弄到玻璃再说。作为交换,我会帮你们盖房子,搬木头、切割之类的。
仁慈的阁下,非常感谢您！托马斯激动地行礼。那么劳驾您……
有了路茵的帮忙,房屋很快建造好了。这是一栋非常普通的乡间农村小木屋,公共房间有一个壁炉,一张桌子和足量的椅子,许多置物架；一间男性卧室,一间女性卧室,都带有足量的床和柜子。再无其他。
路茵觉得很满意,对即将建造的温室充满了期待。
突然,一声孩童恐惧的尖叫划破天空。
——黑猫,有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