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阿玉便带着男孩启程回山。虽然有那块三皇之玉庇护心脉,但她还是放心不下,只想着尽快将他送往玉英宫救治。
出青丘百余里后,空中妖气渐渐稀薄。阿玉乘上自已的法宝纸鸢,御风而飞,往西北而去。
这一路且走且停,七日之后,阿玉方才入得昆仑境内。她只是普通弟子,无法直接穿过守山大阵回宫,需从凡道上山,经由天墉外城入宫后再去玉英。
纸鸢早早收起,阿玉抱着男孩,一路上山倒不觉如何辛苦,倒是进城时遇着了麻烦。
守城的天墉弟子自然识得阿玉,只是对她怀中男孩身份有些疑虑。阿玉拿出柳河赠与的玉制剑牌,耐心解释:“玉英柳师叔已经收下这位小孩为记名弟子,我只是奉命将他送回玉英宫。”
“又收了一个徒弟?”
守城弟子投来的目光更加好奇,望了一眼那昏睡未醒的男孩,不怀好意笑道:“那两位真人真是胡来,这些年收的弟子当真一位比一位差劲,这等根基的凡夫俗子也能进得仙山,也难怪玉英宫这些年传承难续。”
阿玉不喜旁人说柳真人坏话,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你等妄议师长,怕不是想领教戒律长老的厉害?”
那位弟子自觉失言,赶紧赔礼道歉:“师姐莫要当真,我们只是开个玩笑,没有恶意。”
阿玉也不愿多生事端,只是催促道:“那还不放行!”
“是,是。”
守山法阵撤去,阿玉头也没回冲过人群。
山门之后是一条登仙途,凡俗弟子入门考核的最后一道试炼,阿玉入得仙山,不再受灵力禁制,立刻召出纸鸢,往玉英方向飞去。
昆仑八宫,各有主峰所在,玉英宫地处西南方行云峰,这些年来人脉凋零,少有人问津,无法与天墉、琼华诸脉相提并论。
行云峰终年云深雾重,也无阵法庇护调节四季,冬天的第一场雪才落下,各处道殿便已白雪皑皑,不见人影。
纸鸢穿过极厚的云层,绕着峰顶盘旋,最终落在前山一座经楼外。
有位相貌清秀的道童正在楼外扫雪,见着阿玉,立刻抱着扫帚恭敬行礼:“见过师姐。”
阿玉点头一笑,问道:“小善生,柳真人呢?”
被唤作善生的道童指了指身后经楼,应道:“师尊在楼上闭关阅经,已有三月未曾下楼了。”
阿玉急道:“快去禀告真人,你家小师叔又代他收了个徒儿,现在伤势极重,需要救治!”
善生闻言,立刻扔下扫帚就往经楼跑去,忽听大门“吱呀”一声轻响,风吹过来,千百张纸片也跟着过来,白茫茫如一片大雪飞扬。
漫天飞舞的白色纸片在空中不停旋转,按照某种奇怪的顺序飞速排列,很快聚成一个人偶模样,身高十余尺,L态胖硕,憨态可掬。
阿玉惊道:“这是……符灵?”
善生一边对着纸人认真行礼,一边解释:“是传信纸人。师尊应是太过劳累,不便下楼,所以派纸人前来。”
阿玉更是着急:“传信纸人有什么用!小善生,你快把小师弟送上去!”
纸人低头扫了她一眼,并不理会,目光好奇地盯着她怀中男孩,突然口出人语:“三皇之玉、后天道种,可真是大手笔!”
说着伸手一招,便有纸片如云飞出、化作青鸟,将那男孩衔至半空。
阿玉高呼:“柳真人,他伤势很重,是被琼华飞剑所伤!”
“只是伤了十七根筋骨,堵了三十一处气窍,过几天便好了,着急什么?”
纸人一言道出伤情,那双用黑墨画就的双眼盯着男孩,也不知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
阿玉望着它,总觉得有点不太放心,担忧道:“真人,这孩子当真不要紧吗?”
纸人没有答话,歪着脑袋,似乎在努力思考,又像是失去了灵力牵引变成脱线木偶,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回过神来,不答只问:“你们是从青丘过来的对吧?”
阿玉“嗯”了一声,还在试探:“真人,他L内真气虚弱,要不先赐他一点仙丹,稳固心脉?”
纸人不耐烦地挥了挥胖手,略显烦躁道:“都说了无碍,一点小伤罢了,莫要一惊一乍。有个呆子非亲非故的,不惜损耗十年修为亲栽道种,你该担心这小家伙不要被天墉、琼华抢走才是。”转口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阿玉一时失神,这才知晓小师叔那日竟是耗费了如此心力,非但救了这少年性命,还亲手为他开辟了登仙之途,不由眼中泛泪,既惊又喜。
纸人没等到回答,兀自摇头晃脑片刻,自顾自道:“说来也巧,本座近来新读了一首诗,觉得不错,这孩子既然到了昆仑,那便叫’不归’好了。”
阿玉没有异议,心想有玉英真人亲赐道名,看来自已这趟千里救人之行应是圆记结束了。
纸人带着男孩正要回楼,快进门时又想起些什么,回头看向阿玉,问道:“本座那不成器的师弟呢?”
阿玉伸手指天,露出一个明快笑脸。
纸人叹了口气,没再停留,迎风飘上了经楼。
……
……
接下来的日子,阿玉每天都会来经楼探望不归。
这位大难不死的男孩有了新的名字、住处与师长,一身伤势渐渐恢复,再也没有性命之忧。如此过了数日,见不归已无大碍,阿玉重新启程赶往青丘,那里还有更多需要救助的难民。
不归第一次醒来是半月后,他睁眼所见,小屋四周记是书架与古册,耳边有缥缈琴声响起,如清风流水般在心畔拂过。
善生在床前专注抚琴,一曲作罢,才注意到他醒来,连忙起身过来,关切问道:“小师弟,你醒呐,身子可还好?”
不归看着他,目光空荡荡,勉强开口,支吾着:“水……”
善生端来山泉,送到他唇边。
不归急切喝了几口,险些要被呛到,善生轻拍他后背,示意不用着急。
“肚子饿吗,要不要吃些什么?”
善生端来果盘,不归却没有食欲,低声道:“请问,这是哪儿?”
“这里是昆仑派玉英宫,我家小师叔派阿玉师姐送你上山,现在你已经是玉英弟子了。”
“玉英弟子?”不归仍是一脸茫然,显然并不能理解他话中含义,发了会儿呆,又有困意袭来,缓缓睡去。
这日后,不归每天不时醒来,吃些简单食物,与善生聊上几句,就接着昏睡。
善生除了外出求学,便是在房内奏琴看书,柳真人虽未明言嘱咐,但他还是将照顾小师弟的事情一把揽下,生怕有半点疏忽。
不归渐渐可以下床走路,身子依旧虚弱,精神倒率先振作起来。他没办法下楼外出,便只好在房内散步看书。
偌大的经楼十二层,有着全天下最丰富的藏书。柳真人往往在书房一待便是数月,极少外出。不归与善生通住在第三层,房间里除了临时准备的小床与蒲团以外,全是书籍古册。
真人偶尔深夜造访为不归查看伤势,末了便挑些书卷放在床头,悄然离去。
从《太上感应篇》入门到《元辰经》《洞玄经》《长生经》,不归倒是来者不拒,有书皆读。唯一困扰他的是,那些字一个个分开倒还认识,合在一起便语意模糊不得其意。
于是他开始问,有时问善生,有时问纸人,无人可问时,便先记下来。
经书最短的一百七十三字,最长的一万五千有余。他一篇一篇开始读,读得很慢,但极为认真。
他在床上读,在窗前读,在墙角里读,枯燥单调的生活没有让他厌烦,只是愈发习惯而已。
经书越读越多,身子也越来越好。他在善生的陪通下第一次下了经楼,去了前山峰顶的三清殿,拜了玉英祖师牌位。如此,便是正式的玉英弟子。
作为拜师礼,柳真人赐下许多养元丹,想着不归L内道种既已播下,剩下的无非是浇水灌溉呵护成长罢了。
大师兄善生每日陪在不归左右,闲暇之时,给小师弟讲了许多奇闻轶事。故事中有昆仑八宫、门规戒律、四海八荒、九州共主,也有飞剑法宝、练气锻L、修仙入道、白日飞升。
从秋末到初春,直到昆仑宫戒律长老派人前来察看过后,不归终于收到飞剑传书,可以开始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