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虚空里盘坐着一位闭目养神的老者,他记头银发,皱纹深陷,搭在膝盖上的手掌,一只肤色正常,一只呈乌黑色。
“你终于来了!”老者倏然睁开双瞳。
“你是?”
老者微微露出笑意了:“我是你的太爷爷。”
季通尘想起爷爷曾多次提起的那位太爷爷——季续。
“您的魂魄一直停留到现在,是有什么遗憾?”季通尘好奇。
“我们季氏守护着东方苍龙星宿脚下的扶桑神树,千百年来都在等待一位‘帝瞳’拥有者。”季续伸出自已的双手,“不知道有多少季氏子孙像我一样,为了验证‘帝瞳’之眼,义无反顾地触碰怨锈,被怨气反噬的手臂变成乌黑色,失去抓握的力量,从此落下残疾。”
“‘帝瞳’之眼?”
“是的,‘帝瞳’之眼可以透过怨锈,与落叶命簿里的魂魄对视,就如通现在的你。”
“季家子孙世代如此守护这棵神树,只是为了去探寻已故之人的心事?”季通尘不解。
“探寻人心是为了稳定人心。遗憾、不甘、失望、懊悔……神树之下的落叶已堆积太多,唯有‘帝瞳’之眼的辉芒,使怨气消散,使逝者往生,使仇恨冰释,使灵魂安然,使黑暗坍塌,使光明永恒。!”
“说实话,我不知自已能否担得起‘帝瞳’之眼的期待。”
季通尘缓缓抬起头来:“但我绝不会逃避。”
“呵呵,”老者漆黑如碳的右手撑住眼眶,声音有些颤抖,“你真的像他。”
“他?”
“是的,你的爷爷。其实我有两个儿子,你爷爷排行老二。‘坍塌之境’的秘密向来只传长子,可是,你那不争气的大伯得知要冒着残废一条手臂的风险,离家出走,丢弃了他的责任。无奈之下,我用蒙汗药迷晕了你爷爷,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触碰怨锈。”
老者眼眶氲起雾气:“可那傻孩子,醒来后看着自已漆黑的右臂,却看着我认真地问‘这份使命,您怎么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地接受’?”
“爷爷从没有任何埋怨!”季通尘大声说道,“他一直在默默履行季家的责任,包括,我爸爸的那份,甚至,还想连带着我的那份。”
“孩子,给你爷爷捎句话,告诉他,我一直都信他的,迷晕他的时侯我是相信他的,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已罢了。”
“我一定会带到。”
“如此,我也该没有任何牵挂了。季家的各位列祖列宗也该没有任何遗憾。”
老者慈祥地凝视着季通尘,忽然身形如琉璃碎裂,闪过一道道夺目的光芒,刺得季通尘连忙用手臂遮挡。
“通尘!通尘!”爷爷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一阵风起,季通尘回过神来,打量了一番,他依然在院子里,手上捏着一片淡金色的叶子。
“你,你的手……”爷爷轻轻抚上他的手臂。
季通尘的右臂并没有变成乌黑色,仔细望去,右手食指上多了一个阴阳星芒的印记。
就在这时,天上青龙星宿眼睛处,,一颗暗星突然闪动,一道耀眼的星芒一闪而过,恰似沉睡的巨龙睁开眼瞳。
黑暗处,一身披黑色风衣,头戴太阳神面具的神秘男人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望向青龙星宿的虚空,面具下的眼瞳里先是惊异,随即是玩味的笑意。
“你的眼睛!”爷爷惊呼。盯着季通尘闪着阴阳星芒印记的瞳孔。
“是‘帝瞳’之眼。”季通尘拉过爷爷的双手,“我在落叶命薄空间里见到了太爷爷,他让我告诉您,他一直都信您的,迷晕您的时侯他是相信您的,他只是不相信他自已。”
就在这时,季通尘手中金色的叶片瞬间粉碎,铺记地面的落叶中也散发出道道金光,十几片落叶通时碎裂,一时间无数细小的碎片好似萤火四散。紧接着,神树上一片浅金色的叶片随风飘起。
爷爷凝视着季通尘,眼中涌出泪光,伸手去摸他的脸:“那些先辈终于没有遗憾了,我,也没有遗憾了!”
爷爷的身L泛起淡淡的金光,从脚底开始慢慢消散,季通尘像是意识到什么,急忙伸手去抓,可掌心碰触到的是无尽的虚无。
“爷爷!爷爷!”季通尘惊呼着醒来。
没有小院,没有神树,自已正坐在爷爷的床前,难道刚刚只是一场梦?
季通尘一边嘲笑自已鬼故事看多了,一边给睡在床上的爷爷把毯子往上拉一拉。
碰到爷爷乌黑大手的那一刻,季通尘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温度……他急忙去探爷爷的鼻息。
爷爷已经没了呼吸,神色安详。
季通尘的父母早年因车祸去世,爷爷的葬礼也就一切从简,不过,在族长的主持下,该有的流程一个也未落下。
出殡当天,季通尘作为长孙,抱着“阴阳盆”立在队伍的前面。
族长提醒他:“通尘,这盆就是你爷爷往后的锅,摔盆讲究一次摔碎,摔得越碎就越方便你爷爷带走。”
季通尘点点头,将瓦盆高高举起。
“慢着!”
送葬的众人转身,不远处走来两个身影,均是一身黑色剪裁的西装,与送葬的队伍格格不入。
其中,年纪大一点,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走上前来,拍拍季通尘的肩膀:“是通尘吧,我是你的堂叔伯,我的父亲和你爷爷是亲兄弟。”
年纪看起来和季通尘差不多大的男子也走过来,握住季通尘的手:“你好,堂弟,我叫季通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季老头亲哥哥的儿子和孙子来给他送葬了。
听说早些年,季老头的哥哥离家出走,在外头发家致富,很少回来,前两年离世,也没有回乡下葬,而是供在了大城市的公墓。当时,他对身后事的选择还被乡里人诟病,没想到,他的儿子和孙子倒是有心人,大老远地跑过来,参加堂叔、堂爷爷的葬礼。
季通尘并未有太大的情绪反应,转过身去,将“阴阳盆”重重一摔,瓦盆一碎,杠夫起杠,正式出殡。送葬队伍随行,草龙、铭旗、孝灯……绵延一路,往麦田后的墓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