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路边等红灯时,回头看到他还在身后,愣了一下。
裴隶眼眶还是红红的,咧嘴冲她笑了笑,眼角细纹更加明显。
绿灯亮了。
裴隶快步跟上去站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
颜昔微愣,抬眸看向他。
裴隶视线飘忽,只拉着她的手,继续过马路。
感受到掌心的手轻轻挣扎,裴隶握得更紧了。颜昔能感受到他手心的粗糙,掌心还有层薄茧,几年前就有了。
四十岁的男人,不再年轻的身躯上全是伤疤,像是刻在他生命里的印记,颜昔却不知道自已也成了他的疤,心里最深的那道。
裴隶手心冒出汗来,但他不舍得松开,一松开,以颜昔的性格,也不会再给他机会牵了。
颜昔深知这双手,如何借刀杀人,又如何在自已身上肆意揉捏过,沾染过灰色产业,也曾经温柔地抚摸过她的脸。
可现在,这双手却如两人恋爱时一般,小心翼翼地牵着自已。
颜昔心里早就没有了以前的爱意,小鹿乱撞,连恨意和别扭都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奈和通情。
还是十年前,还是电台楼下,裴隶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而现在她不禁感慨男人的喜欢还真是廉价。
裴隶还是那个杀伐果断,阴狠的裴隶,只是不再是颜昔的裴隶了。
年轻时的疯狂肆意,换来的是如今的苍老颓败。
十年前,裴隶的喜欢是张扬的、霸道的、热烈的,而现在的,是隐忍的、小心翼翼的、卑微的。
他老了,也变怂了。
过去十几年里,裴隶习惯了主导一切,习惯了运筹帷幄,习惯了高高在上。
而现在却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崩塌,他看不清也抓不住。
他再也找不到那个会管着自已抽烟喝酒的人,再也听不到那个会叮嘱自已早点回家别着凉的人,他开始明白自已最需要的只是回家等他的灯光,是下雨时的一句唠叨,是手机里那熟悉的电话铃声,
但是,这一切,颜昔都已经不会再给他了。
裴隶知道,自已完了。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自已让错了哪些。
两人静默地并肩走着,颜昔手被紧紧攥着,但裴隶能感觉到她心里抗拒他,只是出于礼貌,没有再表现出来。
他们的人生,在十年前交汇,又在十年后分道扬镳。
裴隶比她高一个头,站在颜昔身边,刚好可以把她圈在怀里。
颜昔习惯了这个男人的触碰,所以毫无察觉。
头顶传来声音,拉回了颜昔的思绪,“我们回家吧。”
愣了一下,颜昔回过神来,“我们已经离婚了。”
裴隶放在她腰间的手臂又圈紧了几分,沉默片刻,“那再结一次。”
固执又藏着几分哀求。
“今晚我们吃大餐。”
你脑子没事吧,颜昔实在是没法了,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抬头看着他眉眼含笑的脸。
裴隶发现颜昔看自已,笑得更开心了,语气轻快,“怎么?怕我下毒啊。”
“前夫哥?”颜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裴隶顺势握住,本来想十指相扣又顿了一秒,放弃了,“叫哥干什么。”
“我们前几天已经离婚了。”
“复婚呗。”
……
裴隶不再看她,拉着颜昔向前,“走啦,饿死了。”
颜昔无语,看着眼前男人的背影总觉得他是不是发什么病了,踉跄跟上。
回到两人以前的家,本来也就才离婚几天,家里全是熟悉的味道,裴隶拉着她走进厨房,“今天哥给你露一手。”
他熟练地洗菜切菜,一边炒菜一边哼着小曲儿。
颜昔很不想和他待一起,但裴隶总是会打断她的话。
裴隶看着锅里冒烟的油,突然开口,“我明天要去美国出差,估计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不用跟我说,我们离婚了。”颜昔逮到机会,继续重复着这个事实,希望他能真的明白他俩不可能了。
裴隶被噎了一下,“哦。”
随后颜昔又听到他一声低笑,“那也得跟你说啊,你是我前妻嘛。”
将洗好的菜倒进油锅,“等我回来,我们再复婚吧。”
他的声音和油溅声混合,颜昔想借此装没听清,但一道意味不明的眼神下一秒就落在她脸上。
“你就说行不行吧。”
“不行。”
记不清之后的事了,颜昔只勉强吃了几口,就以晚上有事为由离开了。
裴隶也没心情继续吃下去,扔下筷子,靠在沙发上抽烟。
第二天,颜昔果然收到了他的短信,“我走了。”
颜昔没回,她不想再让让他误会的事,以后也不会再和他见面。
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
裴隶回到国内,第一件事就是给颜昔打电话。
手机铃声响了很久,终于被接起,裴隶兴奋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喂?你忙完了吗”
颜昔沉默着,裴隶握着手机又捏紧了几分,小心翼翼,“那……我们明天去民政局复婚吧。”
“裴隶……”
对面的人似乎有些着急,一下打断了话,“我都已经买好戒指了!”
“十年你还没过够吗?”颜昔声音有些冷淡。
对面没吱声。
“我们就到此结束吧,好吗?”
没等裴隶回应,颜昔第一次挂断了他的电话。
机场门口,裴隶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内圈刻着两个字母,l&x。
裴隶将盒子扔进垃圾桶。
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眼里是化不开的阴郁,如年轻时一般,
“艹!”
烟快燃尽,裴隶按灭,刚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伸手从垃圾桶将盒子捡起来。
他才不要便宜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