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人和诡相互猎杀的世界。
不。
准确来说,在你出现之前,人类大多处在被猎杀的地位。
千年百年,这个世界的人类,面对诡异,只有“求生”一条路。
即使是觉醒了天赋的天赋者,亦然。
居生不易,求生多艰。
新皇的上一代皇帝深受其害,自号武帝。
雄心壮志,豪气凌云,发誓要带领人类反攻,给人类打出心气。
不知道打了多久,十年,或者是二十年。
——鹤骨,就是死在这二十多年中。
这是一场双方都不愿意回忆的战役,以人类的惨胜告终。
可是新皇即位后,第二件事,就是给武帝、自已的二伯,更谥号为“厉王”。
“武帝”偏明君。
“厉王”,那可是亡国的昏君!
而新皇登基,干的第三件事,就是给自已的年号定为“允恭”。
——在诡异面前,唯允,唯恭。
——“嘘,这个世界上没有诡异。”
——“不要看,不要听,不要想。”
“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天赋?”你曾问他,“比如大家都相信了天下无诡,就真的都没有了?”
新皇晃晃冠冕:“不是。”
他微微一笑,华盖垂下,你看不清他的神情。
“这个世界就是没有诡异呀。”新皇说,“没有啊。”
一推门就能看到,此世最高的隔断山脉中间,长着一个皇城大小的眼睛。
它比太阳还大。
阴暗地,观察着这个世界。
可是新皇说:
“没有啊。”
皇城上方,他家顶上。
一只巨大的黑色蜈蚣——而不是龙,盘旋在皇宫上。
每次用膳,蜈蚣就在他脑袋顶,发出“嘶嘶”的声响。
你还没成为天下第一,还是个凡人时,都能听见。
可是新皇淡然自若地用膳、洗漱、就寝。
“你没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啊。”
在“嘶嘶”声里,在蜈蚣腥臭的口水里,在大眼珠子的视线下。
新皇笑吟吟地说:“没有啊,没有诡异啊。”
——“不要看,不要听,不要想。”
他看向你,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
……
这是一个有着诡异力量存在的世界。
据说,在君王登基的瞬间,得到这片天地的认可,有一个立下“规则”的机会。
这就是新皇即位的第一件事。
避开所有人,独自决定这个“规则”。
你严重怀疑,新皇立的规则,就是什么“不承认诡异的存在”、“每天都有诡异的故事发生”。
他实在不是个当皇帝的料子,不,准确来说,大离这艘破烂的巨船,已经无可救药了。
上上代皇帝,贪财好色,肆意挥霍。
上一代皇帝,穷兵黩武。
国库用光了,人才打没了。诡异仇恨,天下离心。
这就是大离。
民间巷陌,唱的歌谣是“楼下月,燕失梁,岭南居无食,塞北尽豺狼”。
人,看不到日月青天。燕子,找不到一根完好的房梁。南边没得吃,北边全是诡。
当这么恐怖的场面,被孩子们稚嫩的语气唱出。
五六岁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明白什么是快乐,就已经被生活压弯了脊梁。
无论是新皇统治的皇城脚下,还是相对富有的阳州。
你随手抓来一个孩子,看到的神情都是相似的。
麻木,痛苦。
不属于自已年纪的成熟。
——要知道,这可是五六岁的孩子啊。
不仅仅是孩子。
大离的民众,精神都特别稳定。
可能是倒霉习惯了,遇到危机不是哭,而是笑。
孩子被贵人的马踩死了,笑着磕头,谢谢贵人不追究孩子挡道。
钱财被奸商骗没了,苦笑着说没事,人没事就好。
面对诡异,也是笑着的,相信“伸手不打笑脸人”,卑微地笑,说“我上有老下有小,诡异大人啊,放了我吧,祝好,祝好。”
一年复一年,一年又一年。民众麻木地活着,情绪稳定地活着,好像所有的疯狂都在他们的君王身上。
新皇,一个三代帝师都没带动的昏君。
在一个诡异横行的世界,大谈无诡论。
人家大臣在底下汇报,他拿弹弓往人家嘴里弹“炫炫草球”。
——不要纠结这个是什么,[炫炫草]是一种很好吃的诡异,怎么让都好吃,你一会儿功夫能炫光一包。
——“炫炫草球”,形似果冻,味似辣条。
大臣:(一本正经商谈国事)。
新皇:叭叭啥呢,嘴一张一合的,像翻盖垃圾桶。
大臣话还没说两句,嘴已经被食物堵上了。
“好了爱卿,孤知道了,下去吧。”
大臣想反驳,可是说不出话。好不容易嚼嚼,咽下去,辣得记脸通红。
“爱卿真是芝兰玉树,一表人才。”新皇煞有兴趣地欣赏自已的杰作,“不用说了,孤都懂。”
“孤的败。”
——嗯,新皇受了你的某些影响,越来越潮流了。
正等着新皇解释“败”在哪儿,却看到他走远了的大臣:???
在这个人与诡抢命、官与民夺利、民与民欺诈的世界。
大家都还算凑合的活着。
还算正常地活着。
所有的荒唐,都系在自已的王身上。
暮鼓残灯,万家明灭。
昭阳殿里,冬夜长。
看到新皇的第一眼,你就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
你是在时间里迷途的旅客。
而他是高坐庙堂的君王。
明明从未相见过。
可当你问出“今夕何夕”的时侯,他一笑:“不知。”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
华盖垂下睫。
你却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一个跳跃,拨开他的九五冠冕。
珠玉摇晃,他错愕的眼里照出你的身影。
这是他的眼里,唯一一次照出东西。
但是他眼睛一闭一睁,什么都没有了。
君王的思绪,是不会,也不能让人读懂的。
一片空荡荡里,你读懂了他的那句“不知”。
——不见归路,不知何方。
和来自世界之外、时间线中的你,一模一样。
明镜高悬,最是仓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