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茶花的村姑噗哧笑道:“胡说八道,狗屁不通。”
凌剑尘红着脸儿道:“先生错了,在下与这几位大姐,萍水相逢,从不相识。”
“既是萍水邂逅,何以要性命相搏?”那先生瞪着一双醉眼问。
凌剑尘犹豫了一下,便把刚才所发生之事,简短解说的讲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寒儒转身指着胖姑娘,摇头晃脑地说:“这一女子,你未免心忒狠了些。些许小事,焉能动刀伤人?古人言,仙鹤顶上红,黄蜂尾上针,狠毒莫过妇人心。圣人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这时,那胖姑娘颤抖得愈发厉害,似乎难以支撑。凌剑尘暗自着急,心想:“大凡读书的人和塾馆先生,都多少懂些医理,不知这位先生是否会治病。
嗯,不妨问一问。笑了笑说,“先生,此事不关大姐之事,全是在下之错。您看这位大姐病得很重,不知先生是否通些医道,救一救她。”
茶花在一旁也忙问道:“是啊,你是读书人学问大。只要你诊好肥妹的病,小女子定不忘你老恩德。”
村姑们和凌剑尘都用期待的目光,望着那寒酸的先生。
寒儒呵呵笑了几声,得意地摇头晃脑的说道:你们眼力不错。我幼拜圣贤,寒窗苦读,博于经史子集,诸子百家,无所不晓;览群书,学富五东。确也读过几天文地理,易经算术,无所不精。医理药案也确实读过几部。虽说不能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倒也能诊脉疗疾,开方下药。不是我夸口,疑难杂症吾不敢包能医好,一些小疾小恙,吾尚能手到病除的。”
凌剑尘大喜,忙道:“那就请先生速施回春妙手,为这位大姐看看病吧。”
几个村姑也面呈喜色。
“病是可以医的。”寒儒探着脖儿,眯着醉眼,将胖姑娘看了看,随即又面显为难之色,沉了一下道,“不过······不知尔等愿出多少医资?”
“啥?你还要钱么?”
茶花怔了一下,皱眉问道。
寒儒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怕你们见笑,我身为圣人门徒,救死扶伤,本不该讨价还价。怎奈小老儿自幼家贫,且有高堂在室,无以奉养,全靠小老儿在塾馆中教得几个蒙童,挣些川资,聊以度日。近日,我老母皆卧床榻,且又逢学馆散学,我囊中羞涩,儿肩不能担,手不能提,何以讨得生活?只好靠典当糊口如今,我家中之物典当已尽,早已断炊三日,老母垂危夕。无奈,今日只好厚着面皮,去后山朋友家中讨一二。岂料世风不古,友人见吾落魄如此,非旦无人愿出资相助,反而嘲我有辱斯文,我这碰壁而归。想吾殷殷学子,为人师表,眼下却落得乞讨度日,又四处遭人白眼,可悲乎,可叹乎,真真愧煞先贤也!”
凌剑尘见他说得可怜,顿生恻隐之心,正要开口说话,又听那寒儒说:“天无绝人之路,小老儿今日遇上几位大姐与这位小哥,求我诊病疗疾,我只好开口讨价,还望见谅。”
“哎呀,我们上山采茶,身上未带钱。”茶花在一旁着急的说。
寒儒皱了皱眉头,忽然用手一指凌剑尘,说道:“这位小哥出门在外,想必是有钱财在身。”他那么一指,凌剑尘陡觉周身气血通畅,两臂便已运转自如了。
他心中暗称古怪,又来不及多思,忙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锭大银,双手捧到寒儒面前,说道:“在下从杭州府而归,所带川资,沿途用去不少,囊中所剩仅此而已。在下以此作为先生为大姐医病之资,不知够否?”
那锭大银足有五十两,且成色甚好,寒儒见了,顿时眉开眼笑,拍掌道:“足矣!这位小哥如此豪侠仗义,慷慨大方,倒叫小老儿甚感愧疚,无地自容了。”
凌剑尘道:“些许银两,何足挂齿,还望先生笑纳,速与这位大姐诊病才是。”
“小哥放心,小老儿受此厚资,理当尽力而为。”那先生伸手接过银子,揣入怀中,忽然又大叫一声。
茶花吓了一跳,惊问道:“你又怎么了?”
寒儒以手拍额,“我倒忘了,小老儿所学医理,俱是治禽兽之道。平日所医,是些家禽,牲畜,”这医人么,我这是头一回。
凌剑尘心儿一沉,说道:暗道:“这酸儒吹了半天牛,只是个兽医。”
茶花一旁急道:“那怎么办啊?”
寒儒笑道:“大姐莫急,大凡世间食五谷之物,俱含五脏六腑,阴阳五行,与人一般无二。人兽染疾,病理相通。我既医得禽兽,想必医人亦使得的。我权且试上一试,说不定手到病除,也未可知。”
茶花这才松了口气,道:“你既能医,便快动手吧。”
“好,我先给这位大姐把脉。”
那先生挽了挽衣袖,走到胖姑娘身前,伸出一只鸡爪也似的手来,便欲去抓胖姑娘持刀的手腕。两手将触之际,忽然又将手儿缩回,连连摇头,那先生道:“圣人言,男女授受不亲。我既为圣人门徒。焉可忘了先贤教诲,与这位大姐肌肤接乎?”
凌剑尘道:“先生乃礼仪君子,然此时这位大姐性命攸关,也顾不上许多,还望先生暂且莫以礼仪为先,速施回春妙手,治病救人为要。”
那先生把头摇得似拨浪鼓,连声呼道:“不可!古人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命可不要,礼却不可失的。”
茶花眼见自已姐妹病得愈发重了,心中急得冒火,偏又碰上这么一个酸得倒牙的先生,顿时恼怒起来,俏目一瞪,说道:“你推三阻四,究竟会不会治病?我看你根本不通医理,只是记口胡言,想骗人钱财罢了。”
寒儒连声叫屈:“大姐这般说话,冤煞小老儿也。我非不通医理,实乃不忍人前失礼,恐遭世人唾骂。”
“哼,你给你老娘诊病,也不肌肤相接么?”
“非也!我是我娘身上之肉,我给娘娘把脉,
焉能算失礼?”
茶花哭笑不得,气哼哼道:
“那你全把肥妹当作你的老娘好了。”
那先生摇头道:“笑话!我非这小娘所生,这小娘岂能让吾老娘?”
凌剑尘道:“请问先生,不知可有别的法儿?”
那先生低头一想,忽然把手一拍,叫道:“有了!”那先生道:“古人有悬诊把脉之法,我何不试上一试?!”
“怎样叫悬诊把脉?”凌剑尘问。
那先生自腰中掏出两根长长的丝线,笑道:我凭丝线便可诊出脉理中的沉,浮,洪,滑等象,探明病源,下药除疾。
凌剑尘半信半疑,道:“先生有此神技,便速施妙手吧。”
那先生将丝线交与茶花,吩咐道:“劳驾大姐,将线拴于病人腿腕。”
茶花一怔,问道:“你这先生好古怪,我见郎中与人看病,皆凭手腕之脉。你怎么却凭腿腕?”
寒儒笑道:“我刚才曾说过,小老儿一生只治理过那些兽儿全是四脚之物,哪里来的手腕?故手腕之脉,我是把不出的。如今,只好权将这位大姐当让畜类料理,能否奏效,尚未可知。”
凌剑尘和茶花等人均觉此事荒唐至极,但又无策可寻。眼见肥妹脸色越发难看,眼珠子都快鼓出眼眶,显见险极,只好任那先生试上一试。那先生待茶花将丝线拴好,自已将线的另一端挽个环儿,套于自已的两耳之上,而后坐将下来,微闭双目,凝神谛听,那情景甚是滑稽可笑。众人都将心儿提起,围在四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先生脸上的神情变化。只见那先生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双眉紧皱,时而又嘴角挂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双眼,叹了口气,脸色奇诡难解。
凌剑尘心儿一沉,问道:“先生可否探出,这位大姐所得何症?”
那先生摇了摇头道:
“奇哉,怪哉。我听她脉象平和,阴阳相交,气血冲均与常人无异,绝不似有病之状。”
“那她怎会突然变成这等模样?”
那先生沉思了良久,抬头道:“若我所猜不错,此女所得定是五情黑心症。”
凌剑尘道:“何为五情黑心症?”
寒儒悠悠然道:“自古良医,诊疾辨症,皆从阴阳五行之变入手,以究病源。寒、暑、燥、湿、风为五侯,喜、怒、忧、思、恐为五情。五侯者,乃外邪内侵,是为阳杀阴;五情者,内毒外攻,是为阴吞阳。盖阴不温阳,阳不养阴,坎离难交,水火相煎,故其病生焉。”
他开口滔滔,大谈病理之学,令众人目瞪口呆。凌剑尘闯荡江湖,自然懂得些医治跌打刀创等外伤之法,对治理内疾外患,却一窍不通。而茶花等人俱是乡间女子,字也认不得几个,对那先生所言,如闻天书。
茶花眼见肥妹已命若悬丝,心中急得冒火,不耐烦地说道:“先生哎,我们不想让郎中,你讲这些,是对牛弹琴。你直言些,肥妹的病,你究竟能治不?”
“难!”寒儒摇头道,“若她所得是五侯之症,吾尚能辨症下药,祛邪扶正,然她之所得,乃为五情黑心病,吾则无良策矣。”
“这病真的无法治了么?”凌剑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