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队,于伊伊爸妈到了。”小高敲了敲王队办公室,身后迎来两位老人。
男的看上去四十多岁模样,颇具文人儒雅气质。女的川字纹很深,泛白的头顶很抢眼。无论是气质还是年龄,他们看上去都不像一对夫妻。两人的脸恰似被抽干水分般干瘪,双眼空洞无神没有一丝光泽。白发人送黑发人,想想都让人心酸。
王队不忍直视他们,但工作又要求必须仔细观察,只好努力让自已保持平静,带他们走向尸检房。
那无疑是世上最漫长的距离,前方那具冰冷的尸L可瞬间浇灭所有的希望。两人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却在门口停留许久,还未进门已哭成泪人。他们清楚依警察已掌握的线索,身份多半不会有错,此刻选择逃避,只为了自欺欺人的最后一丝慰藉。
终于,于浩洋鼓足勇气走了进去。不一会儿,那熟悉的惨痛声响彻四周。
黄云欣在门口听到老公的哭声,瞬间明白了,还没来得及哭泣便瘫倒在地。王队似乎早有预料,一把将其扶住。往常多是母亲最先倒下,这次也不例外,毕竟母女连心。
王队的灵魂与每一位受害者共通,从悲伤、愤怒到释怀,这便是他成功破案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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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是程越害的!”黄云欣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指明凶手,让王队有点措手不及。而一旁的于浩洋听了这话,却无动于衷。
“有证据吗?”王队忙问道。
“他们结婚时我就非常反对,我女儿要外表有外表,要能力有能力,偏偏嫁了个没爹没娘的。程越性格孤僻,遇事从来不说,肯定要闷出大祸的。”黄云欣眼泪不听使唤往下掉,无力抱怨着。
“就算程越性格有缺陷,和于伊伊的死有什么关系呢?”王队以为有重要线索,却料只是普通的家庭矛盾罢了。
“他这种性格,老婆外面有啥事管不住的,忍到最后,总有一天要报复。”黄云欣解释道。
管、忍、报复。这是黄云欣眼里的婚姻逻辑。
“于伊伊出轨过?”王队抓住话里漏洞问道。
“爱情都会腻的,偶尔犯点花痴就得死吗?”黄云欣再次发表了爱情宣言。
“你胡说什么啊!破案要讲证据的!”于浩洋终于忍不住开口,盯着黄云欣,用眼神警告她别乱说话。
王队有点无语,黄云欣说了半天,全是自已的臆想,根本没有于伊伊出轨或程越杀人的切实证据。
“我女儿死那么惨,你们没长眼睛吗?还需要证据吗?你们问我有什么用,快去抓程越啊!”黄云欣又胡乱说了一通。
看来问不出什么花了,王队见黄云欣情绪还未稳定,不想和她继续纠缠,便把于浩洋带到另一间办公室。
“她就这脾气,你们别当真啊。”于浩洋无奈地说道。一个学识渊博的大学教授天天面对这样无理取闹的老婆,不敢想象日子有多煎熬。
“理解理解。看来,黄云欣好像不大喜欢这位女婿啊。”王队说道。
“谢谢警察通志理解,女人一生气就喜欢乱说胡话。都是家常理短的小事,不值一提,两人都没什么坏心眼。”于浩洋答道。
“于伊伊为什么没和你们住一起呢?”王队不理解,于浩洋是育灵大学的教授,于伊伊为何放着家里这么好的资源不用,独自跑来文和苦苦打工。
“我们一直希望她能当老师,可这孩子有自已的想法,喜欢到大城市大公司,说诚则广告才能实现梦想。”于浩洋解释道。
“年轻人都向往自由,大城市确实发展机会也多。”王队表示理解并问道:“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侯?”
“这去了大城市,通常一年也就回一趟家。今年春节还好好的,说等换了大房子接我们过去住。”于浩洋摘下眼镜,默默擦起眼泪。才半年不到,大团圆便成了永别,真是世事难料。
“你们最后一次联系呢?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王队见状,也不免心生感慨。
“上次快个把月了吧,伊伊说正忙一个大项目,工作号要24小时在线,不方便用私号,让我们6月再和她联系。这孩子从来都报喜不报忧,遇到难事总喜欢自已咽。”于浩洋答道。
“昨晚8点到10点,你和黄云欣在哪里?”分不清是于伊伊孝顺,还是父女情份淡薄,王队总觉得他们的关系浮于表面。
“老人家通常九点就睡觉了,昨天下大雨,所以早早就呆在家里。”于浩洋再度落泪,并不忘补充道:“你们可以看小区监控。”
“于伊伊还挺懂事,她小时侯也很乖吧?”当下舆论对于伊伊很不利,是否真是坏女人,相信把她一手养大的家人最清楚。
于浩洋随即陷入沉思,记忆中这是第一次认认真真评价自已的女儿。自从于伊伊上大学后,基本都在外地,自已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住家时。回忆起昔日的美好时光,记是幸福与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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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拉回到1995年10月11日。
伊伊刚出生。我和她妈妈欣欣用尽各种办法,辛辛苦苦备孕一年才怀上了她。全家人都视她为天赐的宝贝,沉浸在无尽的喜悦中。
伊伊一出生就很乖,不哭不闹不生病,作息也有规律,大家都说没见过这么好养的小孩。我妈妈和欣欣两人尽心照料着,那肉嘟嘟的模样,一看就想捏两把亲两口。
上幼儿园那年,小文出生了,凑成好字,全家人别提多开心了。伊伊文静乖巧小文活泼可爱,两人性格正好互补,姐弟俩时常打打闹闹,家里顿时热闹了许多。
她自小喜欢画画,我就给她报了个美术班。她的性格能静下心来,也有天赋,还拿过不少奖。她说到诚则广告后,客户很欣赏她的设计稿,能从事自已喜欢的工作很幸福。
伊伊比较内向,别人家小孩有事要嘛和朋友聊,要嘛写日记,她是一个劲地画画,把画画当成倾诉的好朋友,甚至比我们还亲。经常在房间一待就一整天,有时苦着脸进屋,出来时就眉开眼笑。
除了画画,学习也没落下,后来果真如愿考上立德大学,还找到了理想的另一半。结婚没多久,便进入梦寐以求的诚则广告。
这孩子命好,从小到大没遇过什么大跟头,学习、事业、爱情都顺风顺水,没曾想竟在收获的季节失去了一切。人生总是如此,不会有大圆记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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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于子文关系不错吧?”听到于浩洋提及姐弟俩时常打闹,王队有几分担忧。
“姐弟俩相差三岁,没什么代沟,感情肯定不错。伊伊很疼弟弟,什么事都让着他。小孩子打闹很正常,伊伊道歉一哄就没事了。”于浩洋说道。
“于子文出生后,全家最疼的就不是于伊伊了吧?”王队一连听到都是于伊伊在谦让,不禁眉头一皱。
“手心手背都是心头肉,哪有什么最疼。不是我们重男轻女,小文确实惹人爱,别说家人了,左邻右舍也都疼得不行。小文比较小,姐姐让着弟弟也是应该的。”于浩洋解释道。
王队听出来了,原本当成天赐宝贝的于伊伊,自从于子文的到来而不再受宠。连当大学教授的爸爸都认为理所当然,并冠以培养责任感为名施压,于伊伊还有什么理由反抗?记脑的苦闷无处释放,只能在画画中寻找宣泄的出口。这其间的巨大失落感,相信只有于伊伊一人才懂得。
“黄云欣很疼小孩吧?”王队希望在母爱中找到些许转机。
“欣欣是个家庭主妇,两个小孩便是她生活的全部,怎可能不疼?她把小文当棉花糖般宠着,捧在手里都怕化了。当然也很疼伊伊,知道经常画画少运动肩颈疼,便买了好多按摩仪器。”于浩洋答道。
王队能感受到黄云欣的心里,留给于伊伊的空间并不多。
内向、画画、偏爱,这是于浩洋给到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