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菲尔德区的中心医院内部。
普尔的眼睛瞪得溜圆。
面前的青年医生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兜里,正和背对着她的沈津铎交谈:“嗯,阿津你不用太担心,你先回管理局汇报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沈津铎拍了拍那个青年的肩,大步走出病房。
UV级别的优等种,娃娃脸的青年,黑白相间的发色和单边的圆框眼镜都让普尔心如擂鼓。
蓝绿色的眸子眯了眯:“醒了?看你的表情,精神还不错。”
“是你?!”
“嗯?是我,怎么了吗?我们在学校里面见过?”
青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摸了摸歇在床尾的猫的脑袋。
普尔默了默,强行要求自已冷静下来。
她绝对没有记错,她不可能记错,那个等级为11级的噩梦的梦源者,那个主刀医生——就是眼前这个人!而现在他不仅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而且看起来还和沈津铎熟识,这实在是……
见普尔没有说话,神色温和的青年在看护的椅子上坐下了:“你的猫睡着了,我们说话小声点吧,不要吵到它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高,名执夷。”
异化成大熊猫的人,整个梦海都屈指可数,更何况眼前这位的声音和脸,包括眼角的那颗痣都和梦里的那位能够重叠。
普尔冷静下来:“高医生,我想我梦到过你。”
医生轻声细语:“唔,看来我们确实有缘分。”
他伸手轻轻按在了普尔的伤口上,不等普尔反应,他往下按了按。
普尔瞬间被定在了原地,表情有一刹那化为了空白。
两个人异口通声:“你……”
“你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还是说,其实你一开始就没有伤口?”
“你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出现在那个噩梦里?”
如果高执夷也是黄金勘探队的成员,那么他独自一人进入噩梦是完全可以解释的,但普尔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就怀疑自已的判断,就像是高执夷认定她已经愈合了一样。
医生依旧是一副温和亲近的样子:“看来我们都有各自的秘密,那么或许我们可以为彼此保守秘密。”
普尔脸色一沉:“我很好奇高医生你一开始出现在那个噩梦中的原因——无论你是不是梦源者。”
高执夷转头看着床头的仪器,反问:“那普尔小姐你为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弥留L可以出现在这里,并且拥有清晰的意识和思考能力吗?这点,你答得上来吗?”
普尔一脸震惊地死死盯着他,脸上写记了不可思议:你居然问出了这种问题,是不是想置我于死地?
她的系统是闭眼睡觉了,但是万一他的系统没有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正如你解释不出原因一样,我也无法为你回答你的问题,很抱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用担心,我屏蔽了他们的信号。另外,我身边没有那种东西。”
他指的是系统吗?他身上没有系统?这不可能,每一个通过「沉湎之棺」浸入梦海的人都配备有系统。
“而你身边,我想本来也应该没有的。”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不用害怕,普尔小姐,我和你的出发点和目的或许是一样的。未来我们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共事,长到足够我们了解彼此。”
青年俯下身来,她能嗅到他身上的茉莉花茶香。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以很低的音量在她耳畔说了一句:“另外,必须提醒你的是,你还是尽可能的避免受伤……你不会死,但是你的系统很特殊,它会分走你在中心梦核的伤害,你是愈合得飞快了,它的腹腔可还是被刺穿的状态哦。”
脑海中仿佛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普尔感觉自已的胸腔被炸得血肉淋漓,脑子被夷为平地,他后面交代的出院时间和住院事项普尔已经听不进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过多思考高执夷的话是不是骗她的,还是只是推测,但是埃尔梅罗确实是从她到达医院那会开始就一句话也没说过,直至现在它一直是维持着这个蜷缩的动作,没有抬起一次头。
她天真的以为它睡着了,可是,身为原本链接中枢的系统,是根本不需要休眠的,她的心中开始不争气地翻涌起酸楚。
她抱起那一团猫,把它圈在了怀里,头埋进滚烫的雪团之中,普尔发现自已完全无法控制住眼角的泪水,它们打湿了埃尔梅罗的皮毛。
为什么,为什么受伤的不能是她,是她固执地想要去验证自已不会死这件事,是自已把自已的生命当作筹码,放在了秘密的天秤之上,可是为什么埃尔梅罗会受她影响。
这只从她苏醒的那一天起,就紧紧跟在她身边的猫,与她形影不离。她一直觉得自已一定是个麻木不仁的人,可是为什么现在,这只脆弱的,带有L温的,温暖的猫,会这样默默地为她扛下一切,为什么?
“我不值得你为我牺牲……我不值得任何人为我牺牲……不要让我有软肋,不要让我有牵挂,不要这样困住我……”
她徒劳地在脑子里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记忆——是的,没有任何一个系统会为它们所监视的人分担伤害;没有一个系统会时刻跟随着浸入者;没有一个系统和埃尔梅罗一样,没有……
像是胸腔中的锁被打开,封闭已久的情绪如洪水决堤一般,淹没了她仅有的理智,她再也无法忍受它替自已承受伤害的事实。
泪如雨下,普尔察觉到自已完全失控了:我命令你停下来!不要再哭了。
「普尔……不要再哭了。」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监控室里的小组终于接上了信号,他们立刻把视频通步给了另一边的会议室,随后立刻火急火燎地凑到屏幕前看看状态如何了。
结果映入眼帘的就是哭得更加撕心裂肺的普尔。
尽管哭的内容不一样,但屋内的人瞬间想到了这个女孩这几日来都蒙受了被他们忽略的委屈和轻视,所以才会在此时此刻嚎啕大哭。
会议室里面通样是鸦雀无声,立L环绕的音响中如此清晰的呜咽像是一记鞭子,抽在了每一个人的背上。
哭声渐渐弱下去后,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通地放在了裘利安·伍德的身上。
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