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州昨夜落了一场春雪,南侧群山之下潺潺流动的小溪,带着初春特有的寒冷顺流向北。
刚刚冒出点儿头的绿色,覆盖了白白的一层雪花,溪水上的石头也戴了一顶蓬松的白帽子,在日光下滴滴答答的往下落雨,砸在溪水中便消散不见。
日头高高的升起,晒得人暖洋洋的,宋三娘坐在溪边一块大石头上,抱着双腿,呆愣的看着面前如同撒了银粉的水面。
“水里也没鱼,你看的那么专注干嘛”敖向正一身红衣,暖阳下竟看着有几分为人的温度。
宋三娘一动一停,点顿式转头此处可参考机器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凤眸中带着惯有的高傲,嘴角讥讽的翘起,让那张明艳的脸庞带着几分邪气。
敖向正见她又一点点的转回头,下巴放到了膝盖上,眼睛里倒影着山水,却没有将它们放入心中。
“哎”他伸手怼了怼她的肩膀,被她骨头隔得生疼,“你在这几年都没吃饭吗”
之前见她是瘦,但没想到去了皮就是骨,连肉都没有了。
汴梁城中那些胖墩墩的小孩满街跑,她一个官宦之女,竟落得这幅田地
“你喜欢我”宋三娘歪头看他,这人也真是占了长得好看的便宜,要不就以他的名声,小娘子们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更别提为他惊声尖叫了
“哼”敖向正双手被于身后,目光放到了远处的青山,“你不过是个干瘪的小丫头片子喜欢你什么
这小身板儿,怕也挨不住我两不一鞭子,你都受不住吧”
“永远不会喜欢我吗”宋三娘身子往前探了探,眼眸中出现前所未有的认真。
吴氏当年说,他是真心看上自己了
她上一世也非丰盈的美人,与他府邸中那些个女人有极大的差距那他为什么会看上她
或者说,他什么时候对她动了那份儿心思又或者说,吴氏只是为了杀她,随便给的理由
无论如何,她今生不想与他有过多的往来,他喜怒无常的性子,实在是太难捉摸了
“那是自然”他不说阅女无数,但也算得上有一定眼力以宋三娘的身形,以后也是属于纤细型的美人,不是他喜欢的菜。
“哦”宋三娘点点头,然后继续发自己呆,将心思全部放空,她似乎能进入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任何人的世界
敖向正一时呆愣,问了这么半天,就是要他一句永远不会喜欢她的承诺
这小丫头有点儿过分啊
他都还没有嫌弃她身材不好,她倒是先嫌弃上他了。
伸手解下披风,迎风一展,兜头将她罩进去,抓住她欲掀开的手,“现在没人了你哭吧”
那份硬做坚强的模样看着碍眼
宋三娘一愣,要掀开披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直到手都酸了,才缓缓的放了下来。
双手紧紧的环抱住自己,耳边没有了那些喳喳细语,眼前没有了刺目的日光,偶有微风过,带来鸟鸣声。
她将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侧耳听了良久,眼眶似没了边际,让里面的泪水泛滥而出,片刻便打湿了衣裙。
敖向正看着微微颤动的披风,因为把她自己抱的过紧,脊椎一节一节的都显露在披风表面,小小的一团,单薄而无助。
宋三娘的哭泣并不如他见过的任何一位娘子,与他后院那些女人更是不同。
与其说她在哭,不如说,她即便是哭泣,也是压抑着自己。不敢放肆的宣泄自己的委屈,每走一步都深思熟虑,过的如履薄冰,活的战战兢兢。
很像
很像曾经的自己
他不知自己的生父是谁,只记得五岁的时候,被阿娘卖入了敖王府。他被一个嬷嬷领进了养父的房间,十岁之前,他再没从那里出来过。
身上的鞭痕好了又添,每次如厕都是火辣辣的疼,他便将自己蒙在被里,如三娘一般,小小声的哽咽着后来,他讨好养父,让他有机会读书,但却不许他习武。
直到他十六那年,养父在渣州遇风暴而亡,他成了敖王府唯一的继承者。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想要亲手杀了养父
梦想没有来得及实施,养父便死在了海里这个消息让他茫然无措
接过敖家军的兵符,官家命他继续镇守渣州。他又将兵符交还给官家,表示若无战事,兵符就留在官家手中吧
渣州临海,除了小波的匪寇,几乎没有战事,放一将军即可,他也乐得在汴梁当个闲散王爷。
自从燕云十六州被大辽所围,官家便让他回渣州,以防万一。
这次来檀州,也非单纯的支援。
官家给他来信,是要他监视李玉寒,看他是否有夸大辽兵数量,延误战机,故意拖沓战事之嫌
他与李玉寒不同,李大将军一直是手握兵权,兵符从不上交,且人极好面子,在外也说了些不得当的话官家如何能不防着他
但他却以为,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
李玉寒在外能说这些话,不过是男人的虚荣心作祟,真正有心要做点儿什么的,都会将自己盖的严丝合缝儿,不到最后一刻,是连味儿都闻不见半丝的。
“啾~~”
一声擤鼻涕的声音将敖向正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转头看向石头上的小圆包儿,心中想着她不会用自己的披风擤鼻涕吧
他打了个哆嗦,向后退了一步,似觉得不够,再退了一步。
宋三娘扒拉开头上的大披风,露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细碎的头发一根根直立向上,阳光下泛着金黄色的光芒,与红色披风上的金凤相得益彰,如同浴火重生的稚凰。
她鼻头擤的通红,荷包里已经塞了三条湿漉漉的手帕,歪头见敖向正已经退出去三尺开外,伸手指了指红色的披风,“洗过后,你还打算要吗”
她虽然不喜欢他这人,但这披风无论从材质,还是纹样款式都属上层,保暖又不是特别重,如果他不要了,她刚好洗洗自己用。
“自然是”敖向正见三娘眼中飘过一丝坏笑,还用他的披风前襟儿堵着鼻子,虽然没有伸进去,也是够了,“我自然是要的
让你手下那个黑丫头小心着洗,上面可是纯金的丝线,用的是最顶级的绣娘,莫要给我弄坏了”
宋三娘紧抿着嘴唇,抓起披风,捏了捏鼻子,将晶莹透亮的液体明晃晃的留在了披风表面。
见他明显僵硬的身子,转身就走时,同手同脚的样子真是分外的解气
天津https:.tet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