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屋内坐着一位老妇人,六十左右的年纪,圆润面容,矮胖的身子穿的是姜色绣金褙子老绿金花裙,灰白的发梳成了牡丹头,戴的是红宝头面,看上去神采奕奕,一身的富贵之气。
“老夫人,您快去看看吧!”一个婆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三娘……三娘她怎么也不肯出来……”
老夫人皱了皱眉,看向左下首的男人,见他也回看过来,便叹了一声,拄着拐杖先行往二进院去了。
男人带着身后的女人一起跟着出去,那女人似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一行人过了垂花门,来到二进的院子里,婢女一趟趟的往里端热水,除了孕妇的呻吟声,时不时还传来稚童的声音,话虽少,却字字稳重。
“你,用热水擦身!”
“三娘,这些老奴都懂,您还是出去吧!”
“既然都懂,为何不做?”
“三娘,这产房不吉利,您还是……”
“哪里不吉利?”稚童声音突然拔高,“我阿娘在生我弟弟,是大房的嫡长孙,容得你在这里胡嗪!”
“三娘……”还没有生,你咋知道是男孩儿?
“不必再说!我必然要在这守着我阿娘,等着我弟弟出生!
你们手脚若是不麻利,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弄些小动作,小心我让婆婆(祖母)打发了你们!
我可告诉你们,女子生产,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可都是提前问清楚了!
若你们敢让我阿娘和弟弟有个什么不好,我便让我阿爹打杀了你们!”
一大段话,掷地有声,清脆透亮……
可出自一个三岁娃娃之口,便莫名的觉得好笑。
“看见没……”宋王氏用拐杖比了比屋里,“咱家这三娘,可是个厉害的人物!这么会儿子,就把咱娘俩儿都抬出来唬人了。”
她目露戏谑,眸光深处,却透着感慨。
她当年生城毅的时候,若有个人如此守着,怕也不会落下毛病,再无第二个子嗣。
不过,那又如何,如今大房也只有城毅一个孩子,那些个魑魅魍魉也没有一个孩子能长大成人的。
“娘,我这就让人将她抱出来!”宋城毅也觉得这平日经常欺负两个姐姐的三娘,今日似个小大人儿一般,隐隐好笑。
“三娘,真是了不起呢!”一只白嫩的手轻轻搭在宋城毅的小臂上,“这么一大段子话,即便大娘、二娘都说不利索呢!”
宋王氏脸色一沉,跺了一下拐杖,微微合上了眼睛,不再看他们。
自奔为妾的下贱坯子!
若不是看着儿子实在是喜欢,她当初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进门的。
“阿郎,三娘不出来!”一个婆子露出了手腕,上面正流着血,伤口不大,看着却有些吓人。
“三娘说了,她必须在里面守着,她……谁也信不过!”
婆子低下头,掩住了眸子中的慌张,她可是拿了银子的,现在那个小崽子在里面,目光炯炯的盯着,稍微有一点儿不对,便开口指正,完全没有下手的机会。
她想把三娘抱出来,却被她拿着剪刀扎伤了。看着她凶狠的小眼神儿,她有一瞬间,是真的觉得,她若再敢强抱,三娘便真的敢将剪刀插进她的脖子里。
“哦?”宋王氏睁开了眼睛,“她真是如此说的?”
以前只知道哭着喊着说:阿爹,不公平!
如今,倒是长进了不少。
“是!”婆子将身子躬的更低,看见阿郎的袖子已经被那白嫩的手抓的全是褶皱。
“罢了!”宋王氏坐到了亭子里,“我们便在这等上一等吧!”
花想心刚入门的时候,她还愿意敲打一下儿子,但这郎妇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
整日不是丧着脸,就是流着泪,看着那个下贱胚子一步步爬到头上拉屎,她都能忍下去。
久而久之,她也不愿意管了。
若是她们娘俩儿再不出来个得力的,她真的是要把中馈交出去了。
“是!”宋城毅坐到了左侧,宋吴氏站在了他身后,见她脸色难看,便伸手拍了拍,以示安慰。
吴氏为自己生了两个女儿,她身子本就弱,大夫说,以后再想有孩子,恐怕也是难事。
如今,花氏若生下儿子,恐怕她又不高兴了。
宋吴氏委委屈屈的笑了一下,在他回过身子的时候,却变了脸色。
原本是想让婆子们弄些手段,让里面那个一尸两命,落得个干净。
没想到,那个宋三娘坏了她的事!
不过,真以为生下来就没事了?
即便生下来的是个儿子,他也必然活不到长大!
“嗯哼!”宋王氏清了清嗓子,懒得回身看那下贱胚子的嘴脸。
若生下来的真是个小子,那便是大房嫡孙,哪里容得下贱胚子放肆?
宋吴氏惊的看了一眼,才发现老夫人并没有回头看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咬牙切齿的恨上了。
当初,若不是这老妇死活拦着,她如今已经是三司使的正室夫人,她的女儿也是正经嫡女,何至于落了个庶女的名头?
即便家里下人们都当她是正室一般对待,可出了这个大门,她依旧是那个人人唾弃的妾室。
那些个正室夫人,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狗眼看人低!
那些个好人家的小郎君,找的都是正室的嫡女,她的女儿,只能找些小门小户的郎君,或者给人做妾……
凭什么?
她自认容貌不差,才情不差,凭什么她就得低人一等?
她是自奔为妾!
可那也是因为,当初她那个势力的阿爹,要将她送给一个老男人做妾。
都是妾,为什么她不能找一个情投意合,年轻力壮的宋城毅?
如今,她就是这宋府中的女主人,只要里面那个死了……只要她死了……
胡嗪:指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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