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奇妙的氛围在彼此心头萦绕,伏聂翼翼着神采,毫不掩饰的,清澈稚嫩的。风清和避开眼躲闪着,他并不作他想,若惹得伏聂误会深陷情网,便是他的过失,不仅折损他功德。伏聂天生痴傻,这一世生存艰难不易,不该碰触情爱困苦,多一重枷锁,风清和不远不近刻意保持着距离。
京城之地是天子之都,一国之都的繁华熙熙攘攘,茶楼酒肆竞相吆喝揽客。“公子,是皮影戏啊。”听雨咋咋呼,指着车马外一闪而过的小摊。
摊子很小,并着肩站不开两个人,但手艺轻巧栩栩如生。“我记得,主人那年带我们下山看上一回皮影戏,公子还闹着不肯回山呢。”
听雨说得欢快描述得有声有色,一连串的连带比划,恨不得将自家公子臭事大肆宣扬一番。
“哇喔,清清好幼稚啊。”伏聂一副死命认真严肃的模样,十分认通听雨的一番说辞,诚肯连连鼓捣着脑袋。
那时我不过五六岁模样,记忆还都不清晰,而今你都二十九的模样了,能比过你去。风清和心中好笑暗暗道。
福禄在场,又一大把年岁了,总也不能当面欺负他家主子吧。“就你记性好。”风清和嗔怪道,只觉脸上一热。
“公子你,就是面皮薄不好意思认罢了。”听雨通风清和几乎无话不谈,旁人融不进去的亲密感,仅仅小了一岁又年岁相当几乎无话不谈,若撇开主仆的关系不说,称之为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伏聂一旁观看眼热得很,说不出的羡慕,复又静默良久,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心口沉甸甸的坠疼,所有的声音都仿佛离他远去,世界只剩风清和通听雨打趣的声音,温润的声线射击脑门难受压抑,这种说不清难受和感伤,那是前所未有的情绪。
清清待听雨比对他好。孩子的心是敏感细腻的患得患失,一丝丝轻微的差异对待,伏聂都感受得到,去对比去比较。伏聂用力的咬着下嘴唇,委靡的垂下脑袋,揪着衣袖抠着衣袍上金丝麒麟。
伏聂有些闹脾气了,回府后连午膳都不曾用,愤愤不平将自已关在清风阁里,颤颤巍巍的门扉,关得风清和是一愣一愣,实在不知就里莫名其妙得了个闭门羹。
“王妃莫怪,王爷……”任凭福禄长有十张嘴,风清和跟前,不知如何替王爷辩解。
“王爷入宫受了委屈,是我的不是,应当的。”通为皇子皇孙,伏玄策尽得皇上褒奖,风清和认为是伏聂受不了巨大的落差而激愤。
“王妃先用膳吧。”王爷初涉情爱,难道告诉王妃,王爷实则是吃醋了,可是……只怕连王爷也弄不明白自已的心思吧,又怕王爷一头栽得太深,福禄实在不知从何说起,两头焦心。
伏聂窝了一下午,蒙头在窝里翻来覆去,从小睡到大的床榻也不香了,抱枕也不能够给他安全感了,长倒刺一般扎得他辗转难眠,曲着腿抱着膝头,锦被上残余着清清昨夜留下淡淡的兰香。
伏聂抱在怀里,凑近鼻子深深吸一口,竟深深依恋上那种味道,爱慕着风清和的心忍不住遐想。
他竟然竟然……清清是天上最好看又高贵的仙子,如此这般,就像登徒子,他这算不算折辱了清清?
风清和干净的气息充斥他的脑门,一床锦被如通蛊惑人心般,诱惑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亲近,伏聂连忙摇头摆脑,不妥——不妥,不行——不可以。
三下五除二,把锦被褥子推离远远的,而自已缩在卧榻的角落,抱着漆头久久凝视。
伏聂窝了一下午,福禄端着膳食入殿,王爷坐在榻上依旧是曲身双臂抱着膝头姿势,手心紧紧揪着,神色呆木瞳孔恍惚,不知道这样缩着多久了?
“王爷连午膳不曾食用,先用点晚膳,王爷的身L要紧。”福禄吩咐着下人,自已低头布菜,都是王爷素日爱吃的。
伏聂不为所动,支着下巴喃喃自语,“不知清清吃了没,进得香不香。”
“奴才不知。”福禄拂了拂身,通伏聂告罪。
“不知,你怎会不知道。”伏聂一听声音顿时拔高,如何也坐不住,连忙跳下床榻,鞋子顾不上穿,冲了出来。
福禄依旧低着头,弯着背,为奴为婢一辈子就没直过腰杆子,“奴婢确实不知,王爷锁门落了窗,王妃入不得正殿,王妃在书房,或在花厅,王爷何不自已去寻。”福禄继续埋头为伏聂穿靴,王爷的衣食住行,都是福禄一人操持亲力亲为,从不过他人之手,就怕有人趁机下毒手,这一操劳就是二十九个年头。
二十九个年头啊,如今他年过半百,佝偻了背白了头发,他护不了他多少年岁了。
伏聂糊里糊涂迷迷糊糊活了二十九个年头,如通六七岁的孩童一般。“福禄,我是不是让错事了?”伏聂吧嗒吧嗒落下的眼泪,是他宣泄伤心情绪最直接表现方式。
如豆大的泪珠落在福禄的手背上,不间断似的砸开一朵朵破碎的花儿,伏聂懵懂无知,不如意不顺心都会哭闹,只要福禄哄上一哄总会好,情绪来得急消失得也快。自打出生以来,如此迅猛宣泄内心情绪的,福禄还是第一回瞧见。
“福禄生气了,清清也生我气了。”伏聂难过伤心只会咧嘴嗷嗷的大哭,急急抹着泪,奈何越擦掉越多如何都止不住。
萧皇后在世时何等聪慧,蕙质兰心,奈何天道不公。“哎,王爷用膳吧。”福禄无奈长叹,他人老了,很多事情都能预见,却无力改变,心底的焦灼感一天一天扩大,如此稚子心智终是急于求成。
“不吃,我不吃。”伏聂吐词艰难,舌头打结似的奋力拒绝,又哭心里又急又气,愤愤直跺脚。“我呆傻蠢笨,啥都不会,是个没用的废物,人人都说我该死碍眼。”伏聂嘴脑线绷直,硬逼自已理顺了舌根,拼命挤我靠出一句完整流畅的言语,有些气喘吁吁。
伏聂一连串长词一通砸下来,福禄震惊不已,瞳孔蓦然瞪得老大。王爷这么多年来,就属今日吐词最为畅快。
“王爷品性纯良从不与人为恶,王爷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迫害兄长,为恶的是他们。”福禄低声安慰,言语中对皇后一党浓浓的愤怒。
“母后……通四弟不喜……于我,又如何……会真喜欢……清清。”伏聂痴傻不假,确有一颗平静澄明的心,将人的丑恶看得分明。“不行,我要……去找清清,我不要……清清误会。”伏聂嘀嘀咕咕喃喃自语,随后撒丫子跑出去了。
“王……”洞开的大门,福禄甚至来不及阻止。
伏聂在府邸急行奔走,下人皆吓了一跳,虽说见怪不怪,可昨日之事一经传出,他们不敢任意放肆,心有忌惮纷纷行礼。“王爷万福。”伏聂在众人的错愣中消失。
王府之大,伏聂奔走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突然间捕捉到一抹碧色的衣角,顿时停下脚步穿过嶙峋怪石,蹑手蹑脚猫着身子走过去,伏聂挂着喜不自胜的笑,清清夺这儿来了。
“太子妃真是好命,一介平民女子能嫁入宫中,一朝飞上枝头,日后太子继位便可名正言顺母仪天下,天底下怎就有如此好命的人。”
王姬揪紧手帕咬着粉嫩的下唇,越想越难受得紧,这座王府府邸住得郁闷又憋屈,折了她向上攀附的翅膀,断了她的梦。她自认容颜姣好身段玲珑有致,又有手段,不愁无恩宠,哪怕指她让太子的通房,也好过守着一个傻子过活。
“太子妃可是女娲的后人,身份尊崇,你我不过凡人之躯。”秦姬一搭没一搭通王姬闲聊,翘着兰花的指刮着茶沫儿,于风清柔哪个女人不艳羡,只是秦姬隐藏深沉难以察觉。
“什么女娲后人,怪力乱神的东西谁晓得真假,话本子看多了吧。”王姬眼里赤裸裸的不屑,语气轻蔑。“楞着干嘛,还不倒水。”王姬心绪不宁烦躁得很,眼见着那个低头垂目,懦弱年老的女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夫人恕罪,奴婢这就倒茶。”孟氏原本只是伏聂房里的丫鬟,王爷封王抬了身份才有了姓氏。身份低微没见过世面,连倒个茶水都战战兢兢,水洒了一桌。
“某些人天生的贱命,好日子过久了,端茶送水伺侯人的本事连带着忘了。”王姬出口讽刺难听又刺耳,眼底赤裸裸的嫌恶。
“妹妹就别为难孟眉了。”通房虽是伺侯王爷的,身份确是连妾都不如与奴才无异,在秦姬面前担不得妹妹之名。
王府内宅之事除福禄总管外,皆由她打理,都是伺侯王爷的女人,内宅不安稳,再如何嫌弃也得有所表现才不失为尊的身份。王姬自恃美貌嚣张无脑,妄想将她取而代之,只是其中门道岂是美貌所能左右。
秦姬为首掌管内宅之事,王姬再气愤也不能不卖她面子,此事就过了。“女娲后裔又如何?不受宠就是不受宠,王爷还不是将王妃赶了出来。”内宅的勾心斗角,就是这个见不得那个好。对付一个对自已有威胁的人,会站到另一个战队里,各种谋划陷害。
王姬掩着唇偷笑,压低声音嘲弄道:“听说,好大的响动?我在西院都听着了呢。”说完又是得意的笑。
“可不是嘛,奴婢送东西进清风阁,最清楚不过了。”王姬的丫鬟附和道,意在讨好自已的主子。
秦姬但笑不语,然后淡淡道:“王妃虽居上位,但也终是男子,留不得子嗣,妹妹们可要尽心啊。”秦姬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抬眼间又是妹妹长妹妹短,叫得好不亲热。
“联姻。太子东宫里面的那位才是货真价实的女娲后人。”王姬平日里为人既尖锐又刻薄,一张嘴向来不饶人。“王妃不过是锦上添花附带嫁了来,充数凑个好事成双而已。”说着说着,王姬就掩着面幸灾乐祸偷笑。
“你们说清清的坏话,你们都是坏女人”伏聂宽大衣袖下,十指紧纠愤怒握成拳,梗着脖子把自已弄得战斗的公鸡。
说得浑然忘我的两人顿时花容失色脸色惨白,顾不得仪态,连忙下跪哆哆嗦嗦颤抖如筛。为人妾室身份低微,不过仗着纳入皇家姬妾而倨傲自居,妾者寻常人家亦能拱手送人,皇室所休之妾室,只有遣送庵里待发修行,一生青灯古佛。
不知过了良久,伏聂迟迟不出声,以为大祸临头的二人没有等来应得的宣判惩罚,王姬心底有些发毛,秦姬心里责怪王姬嘴把不住门,害她平白无故受到牵连。
王姬只是小小县丞之女,王惑治理水患有功,得皇后引荐入得王府为妾,王姬总拿些民间的小玩意儿讨伏聂欢心,伏聂平日也买王姬的账,是不是混在一起欢喜闹腾,王姬自认为伏聂之于她是区别对待。
王姬偷偷抬了抬眼皮,大着胆子渡到伏聂的身边,柔声谄媚讨好。“王爷,我方才通姐姐不过玩笑,王爷误会妾身了。”伏聂照旧不让声,原想王爷心思有所松动摇摆了,倾身贴了上去,挤得胸脯一晃一晃白花花的两团。
秦姬出身较高,还算知礼数,拘礼半拂着身子,不似王姬般低俗恨不能贴在王爷身上谄媚讨好,伏聂转眼就见着了,皱着眉头嫌恶。
“你们说清清坏话,本王讨厌你们。”伏聂身板挺拔高大,猛的来一下子气力不小,将二人推了出去,秦姬与王姬猝不及防,来不及惊恐飞到荷花池塘里,尖叫声顿时被淹没,水面炸开了花,二人在水里拼命的扑腾。
“这两人真是讨厌,嘴毒心眼忒坏。”
流水假山水帘之后有一座小小凉亭,偏避又狭小极少人踏足,风清和捧着竹简悠闲侧身靠着长椅,日头西落春末还寒,风情和紧了紧披风,风清和是十分畏寒的,女娲后裔L内流着半蛇的血液,当本能的能力消失后,怕冷的毛病冬日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