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少年人,在年少的时侯都有过一个闯荡江湖的梦想。仲兰卿也不例外。
作为百年医学世家,临江仙谷孙子辈的唯一男丁,仲兰卿从小便被寄予厚望。刚会爬就被祖父抱在腿上认识各种药材,刚识字就被老爹带着读《本草经》,《黄帝内经》一度成为他的睡前读物。十岁就开始跟着各地药堂的师傅坐堂,看脉案。更是在十三岁的时侯就写出了令仲素都惊叹的方子。
少年天才医者,临江仙谷的少东家。一时在整个临安府风头无两。
可后来的一件事,几乎葬送了少年人的所有骄傲。
仲兰卿的母亲身患重病,药石无救,不过半年终究逝去了。仲母去世后,父亲也一蹶不振,从此将自已锁在山上不问世事。
十三岁的仲兰卿站在滂沱的大雨里质问祖父:“你不是号称医仙吗?你救了天下那么多人,你为什么不救救我的母亲?”
祖父记目悲伤,仿若瞬间苍老。
后来,他便不再学医,整日游山玩水。
外出闯荡,也结识了一众朋友。少年仲兰卿正式开启了他的江湖之路。
此刻,他正坐在临安府城最大的酒楼庆丰楼的二楼,看着楼下大堂上正在上演的杂剧《目连救母》。
酒楼嘈杂,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他刚自太原府收药归来,与广利药行的少东家梁斌武谈论着此次的太原之行:“今年上党的防风收成不错,品质上乘,我便多收了些。”
梁斌武点头:“市场上防风去年的囤货本就不多了,北市那几个药商联手哄抬,你这一批货,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仲兰卿摆手笑道:“顺手的事儿,反正我此次去也是帮家里收药。正好顺路过来看看你。”
梁斌武笑着,指着桌上的菜道:“莲花鸭签,金丝肚羹,葱泼兔上个月新上的菜式,你尝尝。”
仲兰卿夹起一块儿莲花鸭签放入口中,随即称赞道:“外皮金黄酥脆,鸭肉滑嫩爽口,不错不错。”
梁斌武笑着点头,让他接着试吃别的。
仲兰卿忽地想起自已马车上还有两坛友人送的汾酒,于是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取。
小厮刚出包厢门,便被撞得一个趔趄。定睛一看,竟是一个抱着琵琶的貌美女子。
女子神色慌张地看了一眼身后,抬脚便进了包厢。小厮刚欲阻止,只见楼梯处稀里哗啦冲来了几名身材壮硕的男人。
女子冲进屋内,冲着梁斌武就跪了下去,大喊道:“请公子救救我,救救我。”
梁斌武被吓得慌忙起身,后退时险些摔跤。这时门外几名地痞模样的男人也冲了进来。一个黑瘦的男人指着女人道:“贱人,你还敢跑。”说着便招呼着其他人,要把女人拉走。
女人扔掉琵琶,上前死死拽着梁斌武的衣角,喊道:“公子你救救我,我不认识她们。”梁斌武也懵了,求助地看向仲兰卿。
仲兰卿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个来回,就笑着递给他一个眼神,随后走向众人。
他拦在众人之前,拱手道:“诸位,这位是城南广利药行的少东家,在下是这位的朋友。不知诸位可否给他几分薄面,就由我二人代这位姑娘断一断这场官司。”
为首的黑瘦男人打量了二人半晌,语气不耐道:“她兄长欠我100贯,将她卖给我了,今日我便是要带她走,官府来了也得放人。”
跪在地上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公子你救救我,我那兄长是个黑心的,他整日流连赌场,家业被他败光,父母被他气死,如今,如今竟也要将我卖入那勾栏院去。他这是逼良为娼啊。”
包厢门口已经围记了看热闹的人。酒楼的掌柜,挤过人群,一边向梁斌武赔礼道歉,一边招呼伙计把人往外赶。
仲兰卿却拦住掌柜,笑道:“掌柜,人家戏台都搭好了,哪还有往外赶客的道理。”
掌柜疑惑。却见仲兰卿对跪在地上的女子问道:“我观姑娘抱着琵琶,想必也是通晓音律之人。”
女子啜泣点头道:“我自幼家境尚可,得父母疼惜,在家学些女工,也略通音律。自我父母过世之后便只得跻身市井,在酒肆,瓦子里卖唱糊口。”
听闻女子遭遇众人皆唏嘘不已,更是对她那狠毒的兄长嗤之以鼻。
仲兰卿颔首。随后又问黑瘦男人:“阁下说他兄长以100贯的价钱卖给了你,不知可有凭证。”
“自然是有。”黑瘦男人拿出一张借据,上有名为张铭林的签字画押。仲兰卿通样点头。他继续问道:“如果我这位朋友想要帮助这位姑娘,不知可有什么办法?”
黑瘦男人盯着仲兰卿,半晌痞里痞气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我这几个兄弟,今儿也跟我跑了一天了,这一天的误工费,利息,杂七杂八你给我个50两,这姑娘便归这位公子了。”
“呦,您要的可真不多。”仲兰卿转身向梁斌武道:“梁兄以为如何?”
梁斌武点头,对身边的女子说:“这笔银子,我替你出了。你收拾一下回家去吧。”
岂料女子又道:“请公子收下我吧,为奴为婢小女子绝无怨言。倘若我回到家去,难保我兄长不会将我再卖掉啊。”
梁斌武一时也陷入两难,他可是有婚约在身的,若是被他爹知道难免又是一番责骂。
仲兰卿笑着摇头,附身凑近女子:“这可不行,我梁兄可是有婚约的人,姑娘不妨看看我。”
女子对仲兰卿的突然靠近吃了一惊,随即红着脸向一旁侧身。
谁知仲兰卿突然在她身上嗅了嗅:“香味已惊樱实淡,绛皮还笑荔枝皴。果真是美人香。不知姑娘用的是什么香粉。”
众人见到这般场景,纷纷窃窃私语,有好事者竟跟着起哄起来。女子呆愣片刻,随即弱弱道:“只是坊市间卖的平常香粉。”
仲兰卿盯着她起身,摇头道:“不不不,这香粉可一点都不普通。这是品香斋前几日上的新品,名叫醉玲珑,混合了沉香,苏和香等数十味名贵香料。光这一小盒,就要十贯钱了。看来这卖唱的生意甚是赚钱,不如改日姑娘教教在下,在下也想赚上一笔。”
女子开始慌乱:“什么醉玲珑,这么名贵的香粉我怎么可能买得起。你认错了,这只是普通的香粉罢了。”
梁斌武此刻也明白了其中的弯绕,他今日是遇到仙人跳了。遂板起脸来怒道:“哼,你说他认错人我信,但这识药辨香的本事,他数第二,这天下便无人敢认第一。不巧得很,我俩与品香斋的杜老板也是朋友,不如我叫他前来,便可知晓。”
四人闻声不禁慌乱要走,站在一旁的掌柜冲伙计喊道:“拦住他们,送去官府。”一众伙计将人扭送官府,看热闹的人群不禁爆发了一阵叫好声。
仲兰卿拿帕子将手细细地擦了,似乎生怕惹上什么不干净地东西。随后他向着众人拱手:“过几日中秋,今儿就当我请诸位看戏了。诸位请回,掌柜,今儿在场诸位的酒水记我账上。”
掌柜笑着应是:“各位,今儿这位公子大气,小店招呼不周,我再送诸位一盘小酒的小菜,给各位压压惊。”人群再次爆发出一阵叫好声,随即散了开去。
待众人走后,梁斌武愤愤道:“这群小贼,竟算计到我头上了。”
仲兰卿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美人倒还有些姿色,梁兄真不考虑一下?”
梁斌武被气笑了:“还是你考虑吧,正好你祖父也催你定亲催得紧。”
二人有说有笑,酒已半酣。
酉时末,天色渐暗。
仲兰卿离开酒楼,往后巷的马厩去了。却看到了正在马车旁等待的管家徐福。
仲兰卿意外道:“徐伯,您怎么来了?”
徐福恭敬道:“老谷主日前已经从江陵府归来,吩咐老奴来寻您回去。”
一旁的小厮将马凳放好,仲兰卿抬脚上车,问:“可有说何事寻我?”
徐福上前扶着他道:“这个老奴不知,老谷主之说让您八月十五之前务必到家。”
仲兰卿坐上车,点头:“等明日我盘了帐,咱们就出发。”
徐福应是。
马车摇晃着消失在街角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