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太后笑了笑,继续说,她怕没时间了:
额娘这脾气,很坏很坏,明明知道你受过伤,还打你,你别记恨额娘。
这么些年来,你在外征战,受过多少苦,有多心酸,我们打过仗的人都知道。
你姑姑提起你时,时常抹泪。
额娘也知道你对匈奴的苦心。
其实你离开的这些年里,额娘每晚都在做噩梦,梦见你被人害。
你若是出事,匈奴王庭内部肯定大乱。
你姑姑就要从大周回来,离开自己的家人,离开自己的家。
额娘也要重新提枪抬剑,重上战场,匈奴也会重新陷入一片战争火海,万千子民饱受战争荼毒。
身为单于,没有成婚没有自己的子嗣,朝野肯定是会动荡,部族亲王也很容易分裂。
所以在你归来的这些年里,额娘一直逼你尽早成婚,有个自己的子嗣。
她摸了摸拓跋野的头:
除了这些,额娘也的的确确想你有个自己的家,有个珍爱的阏氏陪伴在你身边。
你从小过得太苦了,一点甜都没有。
你才几岁时,你父亲就舍弃你,让你在大周做了五年的质子。
而后半生戎马,兵戈不断,你从未好好善待过自己。
如今什么都好了,都稳定,额娘就想亲眼看着你被阏氏珍爱,有孩子绕膝的画面。
拓跋野眼白的血丝狰狞了起来,眸眶似染血般的猩红,喉咙发紧到语声也变得颤抖起来:
儿臣如今一个人也过得很好。
呼延太后眼泪啪嗒啪嗒的滚落,拓跋野伸手为自己的母亲不停的擦泪,母子二人眼神都有些无助与苦涩。
他们是这世间上,血脉最亲之人了。
小野,额娘知道,额娘不能陪你走很远,也不可能一辈子守着你,
所以才想有人陪你,爱你,敬你,将你当做珍宝,呵护你一生一世。
让你不再吃到苦时就咽下,让你不再深夜里孤苦时就默默忍受,让你烦闷时也有个说话的人。
可是啊,你不像你父亲,谁陪伴都一样,只要年轻漂亮就行。
你像我,对待感情过于专一,执拗,最后害的,还是你自己,你这又是何苦呢
呼延太后呛咳起来,呼吸猛的喘起来,整个人在床上像颤抖的老兽,脆弱不已。
拓跋野顺着她的胸口,将她抱着坐了起来:额娘,您病好了,咱们也可以守着一起过。
呼延太后摇了摇头:人的命,天注定,长生天是要来将我接走了,我知道。
她垂在额前的花白长发微微晃动,苍白的嘴唇张了张:
小野,额娘还要再好好看看你呢,你是额娘最优秀的儿子,匈奴交给你额娘很放心。
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怕你身后无人。
帝王路,一生孤独,走到寂寞处,人心都会变得苍白,真的很痛苦。
你跟乐瑶公主分开四年,额娘都没见你笑过了。
拓跋野半垂着眉眼,眉头始终紧锁着,内心翻涌成一片苦涩的海,朝他铺天盖地的打来。
呼延太后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额娘是太心疼你了,长生天为何就不偏心一下你啊
她好似瞧见殿门处立着一女子,身影极为熟悉:那是谁,那是乐瑶吗
裴乐瑶提着裙摆就走了进去,半跪在呼延太后的床前,拉着她苍老的手掌:
太后娘娘,是我,我来看您了。
您坚持住,绵绵已经去熬药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去给您找大周太医院最好的太医过来,您一定要撑住啊!
呼延太后松开拓跋野的手,拉住了裴乐瑶的手:
乐瑶,你真是个极好极好的姑娘。
这四年里,你的故事,都传到匈奴来了,这么优秀的公主,云懿皇后一双儿女个个优秀。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匈奴已经有了学习大周医术之人,只是时间太短了,医术不精,才起了个头。
裴乐瑶看着年纪其实只比自己母后大个几岁的人竟如此垂垂老矣,心生悲凉之感:
乐瑶只想大周跟匈奴能够一直好下去,也希望太后娘娘能够好下去。
呼延太后撑着身子从床上下来,双脚放在地上,背已经完全弯曲了。
曾经叱咤草原的匈奴呼延氏,如今也不过是一个脆弱的老太太。
她眼前景象已经模糊了:
乐瑶,哀家其实已经看不清楚你的模样了,但你的的确确是哀家心中单于正妻的样子。
除却这些才能,你最大的不同,便是你会套烈马。
草原上的一句俗话,形容女子能驯服烈马一般的男子,让他不出去乱闯乱撞,类似缰绳一般的存在。
呼延太后看得出来,如自己儿子这般桀骜不驯之人,
就缺一根好的缰绳勒他,让他有人管制,不至于胡来,也是为了能保护他。
拓跋野在一边提醒道:额娘,您别乱讲。
突然,呼延太后口吐鲜血,呼吸就上不来了。
裴乐瑶跟拓跋野连忙起身将她抱着躺回了床上,裴乐瑶一遍一遍给太后顺着气:
太后娘娘,您别费力气说话了,赶紧躺着吧,我们明日慢慢讲好不好
呼延太后的身子在床上抽搐起来,拓跋野厉声道:宫中的那几个医者呢!
宫中的医者都是鹤绵绵的徒弟,医术很浅薄,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
鹤绵绵这时急急忙忙端着药碗从殿外走了进来,发现太后的样子,心悬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裴乐瑶心慌起来,连忙问道:
这是怎么了,为何会一直抽搐,呼吸上不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