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星楼
苏瑶在离开老人肉档街道时，从梭车后视镜里看到的就是那几个杂碎远远站在门口，不敢进店里去叫嚣的样子。
“看来我猜得没错呢。”苏瑶低声说。
贩卖变异食材这种事情，哪怕在第四区这样的地方，没点后台和底气也是做不了的。所以苏瑶顿时就觉得自己客客气气同老人说话打听，是明智的选择。
天知道要是言语不慎，惹恼那脾气暴躁的老人，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老人毕竟拿着刀的。
“出门在外，宽和待人。舅舅说的话果然没错......”苏瑶说着就听到旁边美得冒泡的声音，咕噜噜，咕噜噜。
一转头就无奈地看到小树人伸长了它枝条扭拧的小胳膊，朝着那袋她随手买回来的变异动物的肉探去。
袋子里血水未净的生肉，被切成一块块大小相近的肉块。空气里有浅浅的血腥味弥散开，小咕噜伸出小胳膊牢牢抱了一块。
模样看起来，美滋滋得不行，枝条扭拧出的小脑袋上，那两只幽黑的眼睛都惬意的弯了起来，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下一秒，噌噌！
小树人的小胳膊就遽然伸出了根根尖刺！噌噌就扎进了它怀里抱着的那块生肉，那就像一根根吸管扎进去，吸取它需要的养分似的。
苏瑶瞧得直瞪眼，“嚯！看不出来，小玩意儿还是个凶器？”
“咕咕噜。”小树人骄傲地扬了扬头，发出的这个音节大概意思就是个骄傲的语气词，‘哼唧’之类的。
苏瑶一边驾车一边看它一块一块的‘吃’了三块肉，然后才满足了，在她肩头瘫坐着，就一副吃饱了不想站只想瘫着的姿态。
“咕！”小树人发出响亮的一声。
这声的意思就更简单了，这就是个饱嗝。
苏瑶笑了起来，食指在它小脑袋上宠溺地挠了挠，听着它发出咕噜噜撒娇的声音。
在共享小咕噜视觉的时候，听到它对着那变异动物的残尸咽口水的声音时，就觉得它作为变异植物或许能以此为养分。
原本还想着来第四区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让咕噜吃的东西，甚至还想着等到了苍蝇酒馆之后打听打听的。没想到都不用多刻意去找去打听，路边就找到了。
“啧，真是适合你野蛮生长的地方啊。就是的确不怎么安全的样子。”苏瑶说。
从没想过这样不安全的地方，会成为目前于她而言最安全的地方。
梭车又开过了一个街区，如肉档老人所说，的确是比刚才那边要更热闹些，而那座老人口中说的打眼的高楼......
苏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挺打眼这三个字有什么误解......”
‘挺打眼’的建筑，就算不奢求和流光塔那么醒目震撼，也该......算了。
在第四区最好别说奢求了，连要求都越少越好。
这幢高楼约莫就十来层高，在第四区这地界，算是佼佼的高度了。但也看不太清，因为灰雾太重，只能在浓厚的灰雾里，看到个高楼影影绰绰的轮廓。
而另一头，远在两个街区开外，先前苏瑶光顾过的那个肉档里，依旧是一声声剁肉的血肉模糊的泥泞声音。
店里弥散的热气蕴着炖肉的那种带着些腥的肉香，冲散了原本弥散在店里的腥臭味。
一道黑影遽然闪到了店门口，是个高挑而劲瘦的男人，防护面罩遮去大半脸孔。
狭长眼眸里的目光，和他的声音一样透着些懒散的笑意，他对老人说，“老头，第四区的人什么时候这么有善心了，居然会给上三区来的迷途羔羊细心指路还提醒......”
剁肉的声响戛然而止，老人没转身，只冷笑了一声，“老子就算没什么大善心，活了这么些年，眼力还是有点儿的。”
老人转身，原本浑浊的眼眸里，此刻目露精光地扫了门口男人一眼，“老子要是刚才没这么善心，你现在怕就不是过来夸我心善了，而是过来杀我了吧？”
“哎呀呀，不至于的。”门口男人笑起来，狭长的眼眸微弯，闪着无辜的笑意，他眨了眨眼，“我怎么会对老人动手呢？我很尊老的。”
老人将手中肉刀往案板上一剁，刀钉进板里站稳了，他冷哼了一声，“你要是把手里的武器收起来，这话的可信度还能高一点。”
男人闻言轻轻啧了一声，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手中一柄形状独特的短弯刀，在他手里灵活的打着转，而后噌一声准确地插回腰后挂着的鞘里。
鞘上和刀柄上都刻着他的名字：星楼。
而在名字后面，则是刻着一个不甚明显的标记，那是一片雕琢得非常精细的羽毛，就和先前老人在苏瑶拿出来的那张不记名芯卡角上看到的那个不甚明显的标记一模一样。
名为星楼的年轻男人举了举双手，依旧是那样目露懒散，笑嘻嘻地耸肩说道，“我真的很尊老的，只不过我老大说，在面对拿着武器的人时，哪怕并不是敌人，任何时候任何时候，都不能放下自己的武器和警惕。”
老人盯着他看了几秒，“我就想多嘴问一句，你的老大，这么大的人物，向来不问世事，怎么会忽然注意个不喑世事的小姑娘？不想答可以不说。”
星楼却没有不想答的意思，他懒洋洋地摊了摊手，“不知道，也懒得问。”
星楼打了个呵欠，撇唇道，“可能就闲的吧，城里的日子太无聊了总得找点乐子。他都脑抽答应去学院监考了，再做出什么事情来我都不惊奇......”
说完，星楼脚尖从一旁勾过来一张脏兮兮油腻腻的椅子，他也不嫌弃，一屁股就坐上去了，双手环在胸前，身子往后靠去，分明没有能借力平衡的地方，他坐在椅子上，却就正好平衡在椅子两条后腿的点上，使得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躺在躺椅上似的。
星楼揉了揉肚子，喃喃道，“有点饿了。”然后随手拿了张芯卡拍在了一旁浮着一层油腻污垢的柜台上，“炖熟了给我来一斤。我眯一会儿，这一大清早的，呵啊——！”
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闭上了眼睛。
老人又开始剁肉，锅子里咕嘟嘟冒着热气，空气里略腥的肉味更浓了。
“你就不去看看？那几个杂碎可是跟着她过去了。”老人舀出一大碗熟肉来放到星楼面前柜台上的时候，问了句。
柜台看起来很不干净，碗看起来也不怎么干净，碗沿还缺了好几个口，相当寒酸的样子。
星楼懒洋洋睁开惺忪的眼睛，也不嫌弃，鼻子吸了吸肉香，伸出一根食指勾住面罩上方边缘，拉下面罩来，露出一张少年气很重的容颜，配上修长的眼眸，透着那种少年会有的英气俊朗。
但是和容貌完全不符的东西也出现了，他拉下面罩之后，原本被遮在面罩里的耳垂也露出来了。左耳垂的耳洞，缀着并不是耳饰，而是一枚猎人徽章，镌刻的长剑下面，一颗金星熠熠生辉。
老人看着他耳朵上的金星徽章，直了眼睛。
按照流光城猎人委员会的考核标准和等级标准，对猎人等级是有明确制定的，五颗银星等于一颗金星。银星的猎人都已经足够谋生。
徽章上的金星分量可见一斑，更何况他还这么年轻呢，前途不可限量。
前途不可限量的人一脸懒散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说道，“跟过去就跟过去了呗，几个杂碎而已，她要连这都没法自保，还有什么资格当老大的乐子？”
说完，他就着都刮嘴的破碗边呼噜噜喝了两口热乎的肉汤，然后就嫌弃的啧了啧舌头，“啊！呸！狼肉......我说你们卖肉的就不能卖点好？变异狼的肉是人干的事儿么还？变异狼肉酸的啊！”
老人对他的吐槽不为所动，只哼笑了一声，说道，“弄了半天，你是来防我的......”
确切地说是来防他们这一类人，和那些杂碎不同，而是真有点本事和底气的。
星楼垂眸弯了弯嘴角，没有做声，继续一边嫌弃一边呼噜噜的喝肉汤。
与此同时，某处黑灯瞎火的静谧里响起了联络器滴哩哇啦的铃声，旋即一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墨黑的瞳仁，虽说不见惺忪之意，但被吵醒后的些许不耐还是渐渐漫出来。
“宋煜，你迟早得死在我手上......”虽然是狠话，林修声音却没太多愤怒，就是不太耐烦罢了。
宋煜在那头呼吸有些急促，也不管林修耐烦不耐烦的，反正就没见这厮对什么事情耐烦过。
宋煜是真急了，所以说话语速非常快，而且从来就温文尔雅的人，都忍不住咒骂了起来，“我今天从禁闭室值班结束回来才知道，那一窝子垃圾，居然趁我在禁闭室值班和外界失联的时候对瑶瑶下手！而且听说沃伦家也参与了！”
大抵是难得看宋煜生气成这样，林修眉梢挑了挑，懒懒打了个哈欠，淡淡地嗯了一声。
宋煜问得直接了当，“瑶瑶她是不是被你转走了？不然应许怎么可能那么巧地知道了消息，还提前告诉了他妹妹让瑶瑶及时离开。”
宋煜话里的应许，就是迦南的哥哥。兄妹俩的名字是按照远古时候宗教传说里的‘应许之地’和‘迦南美地’来取名的。
宋煜：“应许和我一样在委员会供职，而且他从小养尊处优的，连第四区都没去过，他怎么可能知道第四区用市民芯卡不安全，而提前准备好不记名芯卡，还那么及时的让人送去第二区给他妹妹转交给瑶瑶。林修，这些都是你的意思吧？”
宋煜没听到回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之后。才响起一把低沉的低音炮嗓子，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里透着些许不耐。
“怎么？这年头还不许人做好事不留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