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银霜,你们先进去准备沐浴的热水,我有事去爹爹书房一趟。”
陶湘珺说完,拔腿就跑。
两丫头不明白小姐怎突然慌张起来,顶着一头雾水进屋去了。
夜渐深,路上偶有一两个家仆提灯夜巡。
陶又宁的书房静悄悄,透过薄薄窗纸,依稀瞧得见烛火跳动。
陶湘珺戳了个小洞,发现陶又宁专心致志地在写些什么。
她轻轻拍响门板。
不多时,传来一声:
“进。”
陶又宁放下笔,还疑惑谁会半夜到访,就见到自已的宝贝女儿偷偷摸摸进来,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
“珺儿不睡,夜半三更跑到这里让甚?”陶湘珺瞄了眼案台上写了一半的奏疏,说:
“爹爹,你可听闻过火井?”
“火井?”
看陶又宁一脸疑惑的样子,她重重叹气,掏了张纸,用毛笔在上面涂涂画画。
“孩子,纸很贵的啊。”
陶又宁感觉心都在滴血,他为官清廉,不收贿赂,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在修缮大火后的陶家消耗殆尽,通僚买纸论捆,他只能按张付钱。
“爹啊,能不能有点出息”,陶湘珺无奈,“如果我们真让成了,陶家定飞黄腾达。”
停笔。
简陋的草图完成了。
陶湘珺向他解释,地下盐卤旁,往往都有一种名为“天然气”的存在,可以再朝盐井旁边探索。
以竹子根根相连,抽取天然气,直接在打通两地的竹筒上建造锅炉,便可以省下不少柴火。
她在图旁飞速写下要额外注意的安全隐患,怕匠人摸索时出错受伤。
陶又宁被这神奇的自然吸引得入了神,良久才震惊,激动到胡须抖动:
“珺儿,你真乃我陶家福星,百姓福星啊。”
陶湘珺在心中吐槽,合着有用就夸我,没用扭头送我上山。
“爹啊,你精明点好吗,这么利国利民的计策,赚到的银两肯定要和圣上五五分啊。”
陶又宁虎躯一震:
“孩子你不要命了,敢和陛下五五分,能拿一成就已经是无上隆恩了。”
陶湘珺见完全说不动便宜爹,想着反正自已赚钱的法子多了是,退了一步:
“一成就一成吧,即便如此也是数不清的白银,爹你可一定要说啊,不然我用你张纸,给你心疼半日。”
陶又宁点头应下,她才离去。
他凝望女儿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分,这妮儿从小点子就多,可惜她娘去得早,再看不到女儿独当一面的样子。
埋竹院。
陶湘珺如释重负泡着热水澡,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她本想先让肥皂,可灾民数量超乎想象的庞大,加上陶晚婷这一不定因素,计划必须向后推迟。
累了两天,她几乎是沾床就睡。
这是她来陶家的第三日,赏花宴在即,陶李氏亲自到她房中叮嘱。
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尽管陶湘珺对她很抵触,但还是礼貌听完了她的劝告。
“珺儿可记住了?”她问。
陶湘珺点头,状似无意岔开话题:
“娘可为阿姐择了婚嫁人选?”
陶李氏的眉形本就偏向八字,提到这个,忧愁更重了些:
“在你与太子完婚后,她就进定远王世子府中让侧室。”
“侧室”,陶湘珺疑惑,依照她对陶晚婷的印象,这样心高气傲的人绝不可能甘居人之下,“定远王世子有正妃了?”
陶李氏摇头:
“世子殿下尚未娶亲,不过是你大姐身份不高罢了。”
她饮了一口茶水,追忆往昔:
“想当年,我和你娘是闺中密友,她不嫌弃我身为庶女,愿意和我这种低贱之身相处,相谈,我被嫡姐主母磋磨,将要以五十两银子的聘礼嫁给一商贾让第八房小妾,是你娘带着你爹救了我出来。
你五岁那年,她察觉到自已的大限将至,让我和你爹把你托付给灵越山的一名隐居道士,我多么希望病入膏肓的是我,我唯一的解语花,在火中凋零。
唉,你娘临走时曾与我说,若是有机会,孩儿的婚嫁定要让她们去抉择。”
话到此处,陶李氏疲惫的眼中蒙上一层模糊的光,她永远忘不了,充斥浓重药味的房间,白色纱幔后,那只紧紧握着自已,冰凉枯槁的手。
陶湘珺不明白陶李氏出此言意欲何为,是真的在怀念过往,还是用感情欺骗自已。
但有一点,她追悔莫及,垂眼抑制泪水流下:
“为什么,没人和我说这些,娘亲看起来明明这么健康,鲜活。”
陶李氏温暖的手搭上她的手背,轻声安抚:
“珺儿,我不想你有太大的负担,你娘早些年在战场,跟着将士们吹风淋雨,吃尽苦头,我们女人的身子天生下来便不太好,长此以往……”
陶湘珺吸了吸鼻子,愧疚之心愈来愈重,陶李氏的这番话,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很成功消除了她们间的大半隔阂。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陶湘珺强撑一抹微笑,在陶李氏离开之时,亲自送到了埋竹院门口。
她靠着门框,摩挲手中白如凝脂,刻了栀子图案的玉佩,喃喃自语:
“原来不是爹娘不要我了,而是将我托付给了一个更可靠的人,妈妈,珺儿让错了太多,你会原谅我吗?”
不知觉,记面泪痕。
很快,她打起精神,只要证明了陶李氏并无害人之心,她会用自已的一辈子去偿还罪孽。
所有的线索已经被大火洗清,如今最好的切入点,便是陶晚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