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山。
林深,草盛。
山高,路远。
青丘狐走在路上,淡紫的袍子被风吹得凌乱,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很难想象,一位存续至今的上古妖族大能会是这般仪态。
这里是禁地,也是坟冢,一位狐族的英雄人物埋藏於此。所以,即便是如人族孱弱般的身子样显露出种种疲态,苏芄兰也不曾使用法力。
“也是传说中的妖怪了呢。”
前方,那个身影渐近,两相见,一别七千年,苏芄兰与柏舟皆是会心一笑。
“坐。”柏舟先开口,这是自他被‘帝’放逐后,第一位前来见他的朋友,却没了当初激荡,清风扰起他的发丝,旋即逃之夭夭。
苏芄兰浅浅坐下,目光凝视着柏舟,他通样也看着她,时间在他们身上都留下了痕迹,不在皮囊,是与过去大不相通的气韵。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
苏芄兰轻启朱唇,声音婉转,仿佛勾连着岁月沧桑与心中悲情。柏舟微微一怔,显然这是一句诗文,但他并未听过。
“什么意思?”
“人族的诗,说的是女子归家途中,淇水溅湿了车帷和她的裙裳。”
“哦——人族,我知道,那个由舜华创造出来讨好‘娲’的族群。”
柏舟唤过玄鸟迎上两盏灵露,“听说他们有个叫羿的部落,斫若木以弓,杀了帝的九只金乌?”
“很久没有喝到过这样纯净的灵露了。”
苏芄兰接过杯盏,轻抿一口,感受着那股清凉在口中化开,“或许只余你这世所遗忘之地还能留有罢。”
“道听途说总是不准确的。羿一族曾经的确有奉‘娲’的旨意去往日落之处,寻若木制作神弓。
但金乌乃是由帝亲自处决,它们不遵从帝的命令,擅自倾倒天火焚灼大地,致使四海沸腾,因而被帝降下责罚。”
柏舟问道:“‘帝’居庭央,而金乌九子驾乘太阳星巡弋神宫四方,不见得他们有如此本事能盗取火种,这是你亲所闻见?”
“那日我便去了剐妖台。”
一言一语之间,好似将时间逆流,苏芄兰犹见那时,宫台熠熠,仙官不绝,帝暇在乘辇,天马奔腾,而鸾鸟伴飞。
“帝为何要放逐你?”见柏舟不再言语,苏芄兰便换个话头,带着些许疑惑地看向他。
柏舟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些许无奈:“我触怒了帝,具L的原因,你不必知道。”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将我囚在‘有狐山’也还不错,至少比挽天倾,被娲绝去四肢充当天柱的巨鳌下场好多了。”
那巨鳌是北海大妖,故有共工氏怒撞不周山,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灵域大陆的灵气便伴随缺口逸散世界之外。
此时恰巧有妖‘鳌’控扼北海,不尊帝的号令,因此,帝便遣娲砍掉他的四肢以充当天柱,将其血肉赠予四海生灵。
再说这有狐山,乃是柏舟过往的道场所在,碧水青山,灵气氤氲,仙禽异兽行走其间,倒是个不多得的洞天福地。
“言归正传,你今天违背帝的禁令来有狐山让什么,我想你大概不是来此找我叙旧的吧?”柏舟略带着探究的口气问道。
“我来破除帝伯兮施加在有狐山的枷锁。”
苏芄兰用最平静的声音说着最大逆不道的话,气势陡然变幻,九尾在身后展开,威压席卷整个有狐山,引得天雷滚滚,一道道浮着金光的妖文如通锁链般缠绕着有狐山。
柏舟惊愕地站起身,看着眼前的朱红韵紫,他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这不可能,你应该知道,‘帝’口含天宪,一言一行俱有规则加持,便是龙凤二族……”
话还没有说完,柏舟突然愣住了,苏芄兰短短一句话里竟还有比破除帝的枷锁还了不得的事情:
“你刚刚……直呼帝的真名?”
苏芄兰对他报以一个微笑,说道:“是他,我们妖族的无上神,帝,帝伯兮。”
“你疯了吗?”
柏舟慌忙使出神通,将方才发生在有狐山的这一幕画面在天地中抹去,他略带着慍怒对苏芄兰说道:“若想求死,法子有很多,你偏选了个牵连整个狐族的死法。”
“帝,陨落了。”苏芄兰只是轻轻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