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儿听罢,记脸惊愕。
尹仕杰见她这般反应,眉头一皱:“果真全然不记得了?”
凌玉儿只得装作失忆,张口结舌,惊诧地摇了摇头。
尹仕杰走近,俯身疑惑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又把了脉。
终是一口叹息。
“两年前翟二公子护送二皇子查究盐税之案,途中为救我尹家众人,不幸让贼人趁机刺杀了二皇子,圣上因此迁怒于我,我在刑部受审半载,方得释放……”
二皇子李玉是贤贵妃的独子,这贤贵妃与翟夫人又是双生姊妹。
宫中女子多艰,皇子便是最大依仗。
二皇子惨遭横祸,对贤妃娘娘而言,无疑是天塌之灾。
自那翟祁安负伤回京之后虽未被查办,却也是被停了职。
这些,凌玉儿是知晓的。
尹仕杰言及此处,大有劫后余生之色。
“你不是不知,那翟夫人对我如何恼恨,知晓你那点儿心思后,百般讥讽刁难于我。更是将这事情添油加醋,捅到了贤贵妃那里。”
“贤贵妃本就对我心存怨恨,派人上门羞辱,你因而服药自尽。”
凌玉儿听得认真,全然未记起脚痛一事。
“你幼年丧母,随外祖母居于老家,为父自知对你多有亏欠,但你也不应恣意行事,置尹家声望于不顾!”
尹仕杰说罢,转过身去,背向她,侧首而令:
“从今而后,你不得迈出家门半步,你不顾廉耻,但尹家尚有你弟妹,正值适婚之年,虽非一母所生,也不可因你而断送他们的将来。”
……
如此,凌玉儿方知尹芊芊亦是身世堪怜之人。
原以为她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深闺小姐,未料竟是一位少人疼的可怜人儿。
在自家之中遭受不公,受了委屈,无人为她伸张正义,终至走上了绝路。
而今虽说自已借着她的身子醒了过来,然这父亲不仅未曾L察女儿心境,甚至未曾询问半分缘由,便擅自断定她为不知羞耻之人。
“父亲。”
凌玉儿脚痛难忍,艰难起身叫住了尹仕杰。
“父亲适才教训之言,字字犹如鞭挞在女儿身上。父亲断定我不知羞,可是我和翟二公子让了何等不耻之事?
翟二公子大义,于尹家有恩,人品贵重,我敬之慕之,又有何不妥?”
尹仕杰面露诧异,未料一向温顺如羔羊的女儿竟敢这般反诘于他。
“父亲将将也说过,贤贵妃是因二皇子的事情怒火东引,加之受了挑唆才上门凌辱。
敢问父亲,作为一家之主,可曾为女儿的清白不畏强权,奋力辩护?”
“啪”!!!
凌玉儿还想再言,却不防被尹仕杰一记耳光猛扇了过来。
若不是这脚踝的伤,以她的身手,断不会轻易被扇倒在地。
耳中嗡嗡作响,头脑昏沉。
此一无武艺的人,竟能将她打得如此模样,想必是铆足了劲。
“还轮不到你来质问老子!”
“哎呀,老爷,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肝火。”
身若摆柳,妆容浓艳的尹夫人进了屋,赶紧扶住尹仕杰。
尹仕杰愤然斥道:“孽障!实是我尹家的祸根!倒不如死了干净!”
尹夫人瞥了一眼地上凌玉儿那红肿的半边脸颊,轻抚尹仕杰的后背。
“老爷息怒,我们还有馨儿呢。今日中书省陈夫人特意前来,有意择了吉日,来替他儿向我们馨儿下聘呢。”
“果真?”
尹仕杰眼中立马露出喜色。
“甚好,甚好。速速准备,将此事定下。”
凌玉儿稍作喘息,手扶着腿,缓缓站起身来。
“父亲下手之重,真真不顾女儿生死。方才那一巴掌,便当作芊芊尽孝之心了。”
她话音未落,尹夫人便讥讽相向:“怎么?老爷不过稍加管教,你便又要寻死了?”
“夫人想得美了!”凌玉儿勾嘴一笑。
那笑,寒意十足。
“父亲大人尚且贪生自此,女儿从父,自当加倍惜命。适才女儿之言,不过是提醒父亲。
这一巴掌,我受了。若是再有下回,我定会让父亲大人您悔之晚矣!”
说罢抬脚从惊诧疑惑地二人面前擦身而出。
“反了!我看你是要上天!”
尹夫人柳眉倒竖,还当凌玉儿是那任她拿捏的软柿子,一把扯住她身后的发丝。
凌玉儿猛然吃痛,紧咬银牙。
当下身形一转,避开了尹夫人的下一动作,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那女人猝不及防,被凌玉儿的力道带得一个踉跄。
她趁势一推,尹夫人妖娆的身躯便如那木桩,直直地向前扑了去。
人重重地磕在了硬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哎哟!夫人!”
尹老爷瞠目结舌,瞪着尹芊芊,惊愕之余,却也有些惧色。
“孽障!”
一边骂着,一边忙上前扶起惊乍叫唤的尹夫人。
廊下的两个丫头听见动静,吓得当即退至角落藏起来偷眼瞄着。
“哎哟哟,倒反天罡了!缺少教养的小娼妇竟然敢打起主母!哎哟哟……”
尹夫人脸色煞白,面颊上擦伤一片,渗出鲜红的血迹。
“来人,快来人,把这孽障小娼妇给我捆了!”
尹仕杰也高声呼喝,召唤下人。
“父亲慎言,我既是孽障,就不是那般任人宰割的人。”
凌玉儿声寒若霜,眸子冰刃似地盯着尹仕杰。
这眸色一时间竟让尹仕杰心生怯意。
面前明明是那怯弱胆小的女儿,怎地却十分陌生。
见尹仕杰眼底的犹豫,凌玉儿道:“父亲仔细思虑,我且回房等着。”
说罢,一瘸一拐地回了屋。
灯火昏黄,尹芊芊坐在床沿,眉心紧锁,脚踝愈发疼痛。
连珠看着心疼,小心翼翼地检查那肿得紫红伤处。
“小姐,您这脚踝伤得不轻,奴婢这就为您上药。”
连珠说罢,从架子上那一堆瓶瓶罐罐里,选了一瓶药油,搓得滚烫擦了上去,动作熟练。
“这么多药罐,看来我这三小姐在家的日子不太好过啊。”
凌玉儿轻声笑道。
“小姐,在这府中,真不如回到晏州去。老夫人虽已仙逝,却无人敢这么对你。原本指望老爷能为你安排一桩好婚事,谁成想那母夜叉,压根儿都不让你出去见那些上门的高门贵妇。”
连珠心疼不已,低声嘟囔。
“对了,听说中书省陈夫人对这府里四小姐颇为中意?”
凌玉儿忽得问道。
“那是陈夫人瞎了眼,不知道四小姐的水性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