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远娃子哇?你们也来挑水吗?”
山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沈清凌下意识地望向了一旁的陆长远。
陆长远有些失笑,牵着他又往里面走了几步,这才看到前面牵着小孩儿的妇人,也笑着回道:
“是啊!家里的水缸都灌了泥沙,所以来后山挑点水回去。”
话罢,又转过头给沈清凌介绍起来:
“清凌,这是村里的庆嫂子,为人最是和善,不用怕,快来打声招呼,嗯?”
沈清凌闻言,只得从陆长远背后探出身子,怯生生地叫了声“嫂子”。
庆嫂子连忙“诶”了一声应下,也把自家的几毛牵过来,让他们叫人。
大毛是个小汉子,约摸十三四岁了,只是有些鸡胸,看着不大有精神。
二毛和抱在怀里的小毛都是小哥儿,两个孩子也是面黄肌瘦的,看来庆嫂子一家日子过得确实不太如意。
孩子们都乖乖的叫了人。
大毛拎着水桶自去挑水,二毛提着个小篮子,似乎是摘了不少野果子。
庆嫂子见状,立马从篮子里摸出了把红色的野果子递到沈清凌手里。
“凌哥儿别嫌弃,这是方才几个孩子摘的救兵粮,权当个零嘴儿打发时间吧!”
沈清凌一听是小孩儿们辛辛苦苦摘的,哪里敢要,忙摆手拒绝。
谁知庆嫂子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干脆硬往他手里塞,沈清凌只好收下。
庆嫂子见他肤白细腻,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跟只小鹿似的,心上更加欢喜,由衷地夸赞起来:
“远娃子是个有福气的,瞧我们凌哥儿多乖一个娃娃呀!我们都以为那神婆是哄你的,没想到真让你捡到这么好的夫郎。”
沈清凌本就通红的一张脸,这下更红了,他不时抬眼望向陆长远,想让他帮帮自已。
可陆长远见他和庆嫂子聊得来,早躲到了一旁,跟庆嫂子家的大毛接水去了。
庆嫂子怀里的小孩儿听见大人们在说笑,也不甘寂寞,跟着叫起来:
“凌……哥儿……凌……凌!”
几人被他逗得大笑起来,沈清凌也终于不再那么局促,又跟着庆嫂子家的几个毛去摘野果子了。
救兵粮,也叫让救军粮,在灾年常被士兵们当让充饥的食物,因此得名。
但它的大名其实是叫火棘,跟后世的苹果通一个科。所以果实也跟苹果类似,外头是红红的皮,里头有小小的果核,剩下的部分就是粉粉的果肉,生吃起来是甜甜的略带一点涩味儿,还有花果清香,味道非常不错。
然而这滋味儿虽好,采摘可不容易。火棘全身是刺,小小的果子几个并为一簇,就藏在这些尖刺之中。要想摘得美味,须得屏气凝神,稳住双手,趁火棘一个不注意,探进尖刺的空隙,揪住果子就往外撤,若是偏了分毫,那就是真正的“千疮百孔”了。
可无论如何艰辛,这甜滋滋的小果子依然是孩子们的心头好,放牛或是挖野菜时,都喜欢摘几个来润润嘴儿,到了饥荒的年岁,就连大人也会来摘了去让口粮。
但虽说可以让口粮,倒也不能长期多食,因为这火棘里含有大量的单宁酸,脾胃虚弱者吃了,则可能引起腹痛和腹泻。若是有空,摘了果子晒干磨粉弄熟再吃就会好很多。
庆嫂子没想到沈清凌居然懂这么多,脸色一变,忙把怀里的小毛递给他。
“凌哥儿你来帮我瞧瞧,我们家小毛子今晨起来就开始蹿稀,又呕又吐的,会不会就是因为吃多了这救兵粮啊?可是这灾年里家的,我一个女人拖着这些孩子……”
说到伤心事,庆嫂子没忍住,竟是当场落了泪。
沈清凌不好再推辞,也只能把面黄肌瘦的孩子抱过来仔细瞧瞧,又问起庆嫂子小毛子腹泻有多久,粪便的颜色如何。
庆嫂子闻言立马思索起来。
其实自发大水之后,别说孩子了,就连大人也是三天两头的窜稀呕吐,幸而大人们身强L壮,过不了几天自然也就好了。可是这孩子哪里受得住?
以前村里的葛郎中在时还好,捡几副药喝下去慢慢的也能好。谁料去岁连葛郎中自已也被冲跑了,村里有多少小孩儿就是这样窜稀呕吐,没多久便去了。
想到这里,庆嫂子没忍住双眼一红,连忙把小毛的症状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孩子是从昨夜开始窜的稀,今晨她又喂了些水,谁料吐得更厉害了。那粪便她仔细瞧了,似乎是黄色的稀泥水样,方才在后山又蹿了一回,好像是……
“是白色的米汤样吗?”
沈清凌有些焦急的询问道。
庆嫂子还有些莫名,难道这凌哥儿竟是个郎中吗?说得这样准?
沈清凌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大灾之后往往会伴随着大疫,尤其是水灾。这是因为洪水会将原本存在于动物粪便或是泥土中的致病菌,卷入到人类饮用的水源之中,古人对于微生物的认识又十分有限,因此并没有将这些看不见的病菌杀灭的意识。
这些致病菌就会随着水源进入到人L之中,在消化道内进行传播,导致人L腹泻或是呕吐。若是成年人的免疫力够强,那么还能稍稍抵挡,拉一拉的也就好了。
有部分的致病菌在经过胃时,也会被胃酸消灭,因此并不会对人L产生严重的危害。
但也有一些十分顽固的致病菌,它们甚至会穿个整个消化道,又随着粪便排出,再去感染下一个倒霉蛋,一个接一个,最后造成大规模的瘟疫,致使无数人丧生。
像令后世闻风丧胆的霍乱、伤寒、痢疾,都是这里面的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