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夜安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声气:“到底是师父太天真,还是我平时表现得太傻,才让你们觉得我真的会信操劳过度,身子不敌这等敷衍说法,怎样的操劳,才会让人晕个半天?”
说着又突然拍了桌子,在楼小小疑惑的眼神中一本正经地说:“再说了我什么时候操劳了,赚钱这等事怎么能算操劳呢,银子使我兴奋,金子使我向往,大房子是我的梦想,想着这三样东西,我就算晕也会把自己劈醒,继续努力的。”
“你还真是……”楼小小低头轻笑着摇头,再抬头便又严肃起来:“说正事,你这样子,明日迎雪宴怎么打算?我意见是,最好便不去了。”
廉夜安道:“二哥也是这样说,我也不想去,但,这次是皇上想见我,虽然是默默的,这样突然变卦不去,恐会触龙颜啊。”
廉夜安条理清晰地向楼小小解释:“再者,我总不能一直这样躲着所有人的耳目活着,我那两弟弟将来可是要出人头地,廉这个姓要跟他们一辈子的,早一日曝光,晚一日曝光,又有什么区别,但我若能在他们长大之前,帮他们先把路铺好,不是更好吗。
我过想了,师父他们让你在宴上引鉴我给太后治病,多半是想让我得个庇护,我若治好了太后的病,太后会感激,皇上会赏赐,到时候就算身份曝出来,有太后这个盾牌,没人敢轻举妄动。”
“师父她们正是此意。”廉夜安将百里二人的打算说得不差,楼小小并未有太大的诧异,但她又忍不住试问:“可这个法子不是绝对的,你可有想过若治不好呢,那事情曝光,南宫府定会受牵连。”
“险兵险招,这个打算总比躲在暗处,还要时刻提防着更暗处之人的算计要好得多吧。至于连累南宫府……”廉夜安面色凝重了几分,对楼小小扯了一个笑容道:“这件事我有打算,师姐放心。”
楼小小不知廉夜安的打算是怎样的打算,但廉夜安的笑让她有不好的预感:“小安,你可别乱来。”
廉夜安一愣,随即笑开:“师姐,你想什么呢,我只是要开了许多事,不会再钻牛角尖了,你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我会和二哥好好谈谈的。”
“南宫曜将你保护得很好,我们都相信他能将你保护得更好,在我同他说要在宴中当着全部官员的面将你引鉴给太后治病的时候,他是说什么都不同意的,你可知我同的他说了什么,他才点的头。”楼小小问。
廉夜安好奇了:“什么啊?”
楼小小微微一笑,“我同他说,如果他想让你正正当当,风风光光地嫁给他,而不是委委屈屈,隐藏身份作他的妻子,就听我所言,他沉思了许久,或许也是想通,一味地将你护在他的保护圈中,并不能治本,所以他才答应的。”楼小小将桌上的空杯子倒扣在桌上,道:
“我仔细打听过了,你笈笄礼上他请了的都是他的心腹和至交,送出的请柬多半也是请的这些人,也就是说这城中人只知道南宫曜的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但知晓你身份样貌的其实并不多,后来你又因为治病离开了帝都城,在众人眼里你就是个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开的小人物,没人会在意,之后一年的的苦战,南宫曜胜仗凯旋,声望渐大,别人的忌惮也渐大,恰巧这时候你就回城了,什么风声都还未传出,城中就开始流传有关你的一切,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凑巧了吗?”
“偌大的帝都城,想要找出事情的源头并不容易,谣言经手人起多,你就越分辩不出谁是真凶,那与其让你腹背受敌,还不如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别人的面前,诱出那些个明的暗的对你不妥的人,更重要的是,南疆落雅。”砰!楼小小将一个个杯子又重新翻了过来。
廉夜安撑着脑袋,只觉脑壳疼,“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十年前的罪名、皇家、旧臣、卫温婳、蛇首图腾、南疆落雅……廉夜安不发达的小脑袋现在是一团乱麻,短暂休克并宣告停机,篶篶地趴在桌面上,“我回帝都前原以为只要我安安分分,不惹事,不作妖,就能安然度日,可回来之后发现一切都远没有我想的简单,我很多事情甚至我都还没掰扯明白,它就来给我当头一击,直接把我给懵的。”
“我说这么多,是要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楼小小摸了摸廉夜头,温声道:“小安已不是不孩子,有些事你该知道,但你也该知道,南宫曜,我,还有师父他们都会想尽办法护住你的。”
廉夜安朝楼小小嘻嘻一笑,“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是有后援团的人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让我使劲造,反正有人靠。”
楼小小看了看天色,想着太后该醒了,便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宫了,明日宴会是否去,你自己作主,你若去了,我便按师叔说的做。”
“师姐,你可知那落雅为何要对我步步紧逼?可是与……我娘有关?”廉夜安起身问道,落雅,洛柔,落与洛,还有她那凭空多出来的记忆,那个图腾,巧合的巧合,那便只剩必然。
楼小小沉默地看着廉夜安一会儿,道:“事情细末,你该问南宫曜,他应该最清楚。”
廉夜安想到了竹林里洛夫人与南宫曜私谈的那一晚,难道洛夫人早就知道追杀他们的人是冲着自己而去,而非丈夫的死敌?
“好。”廉夜安点头。
廉夜安将楼小小送到了府门,看着她上了马车,隔着窗户对她说:“师姐这次来得匆忙,走得也急,都来不及留你吃顿饭,下次我们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叙叙,”廉夜安说到这看似不经意地瞟了一个方向一眼,无声一叹,故意提高声量大声道:“还有一个人,估计也挺想见你的,到时我把他也捎上啊。”
楼小小这会撩开了窗帘,左右皆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她熟悉的人影,目光最后落在了廉夜安的身上:“好。”
马车轰隆隆地远去,廉夜安直到马车都走没影了,站在原本自言自语道:“你说你,想见就光明正大地见,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好汉,又不是见不得人。”
回应她的飒飒的寒风,廉夜安失望地摇摇头,边转身往府内走边喃喃自语:“让你倔,后悔的可是你自己。”
隐在院墙伸展出的密树中的时七,大半张脸藏在黑色的面具后,唯有一双黑沉的丹凤眼静静地看着廉夜安念念叨叨地走远,眼中本复杂难辩的情绪渐渐归入一滩没有波澜的死水。
“时七。”一道黑色的身影落在了时七的身旁。
时七侧过身子:“何事?”
黑影指着府门不远处的转角:“你看。”
时七转过去便只看到一道匆匆消失的人影,神色一凛:“快,追上。”话声刚落,树枝晃动,树叶落下间两道身影便消失在了树上。
廉夜安回采篱院时,南宫曜已在院中等着,南宫曜回头看到了她便转过身目光轻柔地看着她,廉夜安呼出了一大口气,小跑过去扑了南宫曜一个满怀。
“都聊什么了?”南宫曜环着廉夜安单薄的肩身,轻声问。
廉夜安想了想,将她与楼小小聊的大概总结了一下:“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想害我的人似乎还挺多,应对法子呢,大概应该是,与其等着被人揭老底,还不如自曝,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南宫曜安慰道:“你放心,有我在,他们害不到你。”
廉夜安自然是信的,她放开南宫曜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明日的迎雪宴我要去。”
南宫曜答:“好。”大撑抚上廉夜安的脸颊:“无论出什么事你只需记得一切有我。”
廉夜安有感觉,南宫曜对她是越发的纵容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拘着她了,廉夜安由心感叹:“二哥你真好,遇上你真是我的幸运,真想……”廉夜安将脸埋在了南宫曜的怀中,后半句话也随之消音,南宫曜问:“真想什么?”
廉夜安从南宫曜的怀中抬起了头,朝他莞尔一笑,神秘道:“以后告诉你。”
廉夜安想告诉南宫曜,她来自遥远的异世,她死了,所以变成了现在的廉夜安……她想告诉南宫曜,他是她来到异世见到的第一个人,依赖心悦的第一个人,他的意义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没有他,自己或许根本活不下去……她想告诉南宫曜,他真的很好,好到她想把他占为己有,谁也不还……
南宫曜一如既往地应道:“好。”在廉夜安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勾着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怜爱地抚摸着怀中人儿的后背,低头轻吻廉夜安的侧脸,他知道,那颤颤巍巍,一直犹豫不前的小兽,终于要心甘情愿地落入的设好的网中,归入他的怀中,成为他一人的所有。
二人回到房中后廉夜安问出了有关落雅的疑问,南宫曜也知这件事瞒不了,便将洛夫人死前告诉他的悉数告诉了廉夜安,廉夜安在听完所有之后,似乎深陷在冰窟之中,由头到脚都是冰凉凉的,在南宫曜抱住她温声安抚她的时候,廉夜安咬着嘴唇,哀声暗道:我的亲娘哎,你到底是留了个什么烂摊给你儿女啊……呜……
当夜,廉夜安又来到了双胞胎的院中找到廉怀瑾,她借口想喝糖水让廉怀琮去厨房找小昭,然后试探地问了廉怀瑾一句:“当年你只身离开南宫府之后可曾遭遇过谁的刺杀?”
“不曾。”廉怀瑾肯定地答道。
廉夜安若有所思地离开了房间,难道落雅的目标只是她吗……书中有关原主廉夜安的片段只是她如何陷害女主,如何利用自己的亲弟的死嫁给了南宫曜,最后又是如何惨死的,从未提及她的身世还有其他,可廉夜安转而又想到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她所陌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在书中读到的那些结局都不会对应到她的身上……
脑中的信息量太过庞大,乱上加乱,廉夜安根本无法在一时间将所有事情理清,胸口闷得厉害,廉夜安只能先坐到路旁的假石上休息,此刻她清楚知道的就是,不管如何,明日的迎雪宴定有起不小的风波。
此时,夏府窈窈居中,夏琉璃看着衣架子上的华美的宴装,眼中透着自信的光,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是明上宴上最为惊艳的一个,她要让所有人都见识到她的出色,多日的铺垫与努力就是为了今日,她要让南宫曜知道,廉夜安与她相比是多么微不足道地一个存在,她夏琉璃注定是站在顶端俯视所有人的人上人,她让要南宫曜后悔无视她,轻视她。
扣扣扣,房门被敲响,夏琉璃抚下心绪,沉声道:“进:”
贴身丫鬟海棠进到屋内,这可是她亲手调教送到帝都的忠心心腹,就算那夏傲天再怎么老谋深算,也算不到早在三年前她就将夏府中的人一个一个换成了她的人,如今夏府早就在掌控之中,夏家人不过是跳梁小丑,供她解闷罢了。
“小姐,查到了杨家小姐杨子笑明日也会出席皇宴。还有南宫府今有异常,今早我扮成送菜的小贩从一小丫鬟嘴中套到话,咋日廉夜安突发重病,今日一辆从宫中来的马车停在了南宫府前,一位女子从车上下来,片刻之后,是廉夜安亲自相送,属下查过,该女子似乎就是揭了皇榜给太后医治的人。”海棠面无表情地跪在夏琉璃的面前,说着自己调查到的事情。
夏琉璃缓缓走到书桌前,执起笔继续画着未完成的画作:“杨子笑是个有手段的,却是个容易头脑发热的蠢货,让她自己闹腾去吧,至于……廉夜安,突发重病?谁知会不会又是用来牵绊南宫曜的借口,我且看她明日如何应对。”
最后一笑恰好完成,夏琉璃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纸上墨水未干,手指虚虚地描绘着上面的一笔一画,晃动灯火下,宣纸上的人物肖像似活跃在纸上,清俊的侧颜,刀削般的棱角,剑眉寒锋,曜石般黑亮的双眼尽是冷芒,她轻声喃道:“是我的终究只是我的,廉夜安,你只是我前进路上最不足挂齿的小石。”
坐在床上披着被子的廉夜安突然“阿嚏——”一声喷嚏打也,揉了揉发痒的鼻头,赤着脚下床去将窗户关后又马上蹦回了床上继续裹在了被子,搓着手呵热气,看着床上的图纸又是一阵可惜,拿起图纸连连叹息,边将图纸折好,边道:
“姐姐的美容院啊,看来近期是看不到你了呀,反正也付不起租金,你且安心在小金库里和我的宝贝们好好待着,待姐姐把那些糟心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再让你重出江湖。”
说着就掀开厚厚的床单,露出床板,廉夜安拆下一块床板,从下面掏出了自己的小木匣子,宝贝地抱在了怀里,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小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上的锁头,里面一叠整整齐齐的银票,半边的碎银子,一块玉佩和一个小本本,廉夜安将小本本拿出翻看,大半本都是记帐的,翻到最前,廉夜安看到了自己的最初计划一二三,当年用来保命的计划,如今看来令她想笑,将写着计划纸撕下,把图纸夹到了本子里放回了匣子,把匣子放回了床板下后再把被单铺好。
廉夜安将纸揉成一团准备随手扔了,但觉不妥,又准备把纸给撕,撕成两半,还是觉得不妥,看到了桌上还燃着的烛火,思考了一会儿立刻披着被子下床,谨慎地将纸放在火苗上,看着纸在火焰中逐渐燃成了灰烬才彻底放心。
“呼——这可不能被人看到,那误会可就大发了……”廉夜安小声嘟囔着,看着纸已经燃出大半,苦涩一笑,往后的路可不是简单的计划一二三可以解决的啊……
“安儿?你在烧什么?”
南宫曜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廉夜安吓得猛的回头,一不注意让火沿着纸烧到了她的手上,“哇——啊——”廉夜安马上将手上的东西甩到了地上跳到一半,对着自己的手狂呼气。
南宫曜只是在屋外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烧东西的气味,进屋时问了一句,听到廉夜安的痛呼声立马跑进内屋,就见廉夜安捂着手指可伶巴巴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