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冷寒天的天色总是昏沉得极快,浓厚的黑云中闪过无数道骇人的闪电,震耳的雷声轰隆轰隆令人听了心惊,雨势越发壮观恐怖。
房间内的南宫曜不是没听到屋外那伤心的泣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或许是他真的把那只小东西和廉夜安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一样的爱吃肉不喜素,一样的喝点酒就本性暴露,一样只爱莲花酥,厌弃牛乳糖糕……一样的明明性子看着畏畏缩缩,温温吞吞的,实际做起事比任何一个人都敢豁出去,一旦做出的决定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决绝……
说离开就离开,连头都不回一个,那宁愿半夜逃走也不愿与他亲口说上一句再见的决绝……那小东西头也不回地跑走时的背影像极他梦中廉夜安说走便走,坚决不回头的背影。
那样的背影让他心口像压着如山一般的巨石一样喘不过气,他害怕那个背影再也不会回头,也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他才会那般的气愤,才会对着那只小东西说出那般重话。
南宫曜沉下心想了想,是他太过偏执了,他一再将廉夜安与那小松鼠两个完全不相干的存在重合在一起,是他的错,那一次又一次的试探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确认什么……
南宫曜身形微晃,手撑在了桌子上,另一只手扶着额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现在明明应该因为雨大而无法赶路而忧心,为何一颗担忧的心却挂在门外的小东西上,为何每每有那小东西在身旁,他就如有廉夜安在侧……
这事情本身就荒谬,而他竟也生出这般的想法才更是荒唐。
南宫曜身体发着虚汗,南宫曜拿出慕华临走之前给的药,直接生咽了两颗,好受了些后便打算换身干净的衣服,在此之前,南宫曜本想先去看眼门外的小东西,但手放在门栓上停住了,他心中的情绪还未彻底平复,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它……
南宫曜仔细一想,刚刚那小东西似乎又是一身的伤……最后南宫曜还是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又将原先紧闭的窗户支了起来后便拿着干净的衣裳进了浴室之中。
门外的廉夜安哭得乏了,身子疲了乏了,心也乏了,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并不知南宫曜给她留门的心思,抱着莲子找了个角落缩了起来,她想天气这般寒冷,南宫曜也已经不要她,那她这一觉睡了还能再醒过来么?
浴室内的南宫曜边脱下外袍边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只是除了雨声再无其他。
嗒!
有什么东西从南宫曜的衣袍里跑出,南宫曜低头去看,是半个核桃壳,南宫曜捡起,发现核桃壳内被啃得坑坑洼洼的,他想起来了,这不正是昨日那只小东西拿在太阳下照的东西,似乎放在光亮处便会映射出一副画。
南宫曜在外袍上摸索了几把,果真又找着几个一样的核桃壳,将全部的壳放到了一旁,南宫曜很快就换完了衣服,又将那些壳放回了怀中。
出来厅中,南宫曜下意识环视了一圈房间,发现并无任何异样,垂下眼睛眼睫微动,南宫曜还是走到了门前将门打开,只是门前已无那小东西,只有一串一串交错在一起凌乱的黑色小脚印在。
南宫曜看着那一串明显是离开远去的脚印,看了好一会儿,南宫曜缓缓地关上了房门,或许是那小东西走了也好,如今已经入冬,就盼它能早点找一处暖和之地平平安安地过冬的,总比和他一起长途跋涉得好。
南宫曜心是这样想的,可以紧握的拳头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并没有他所认为的那样淡定。
心绪难定的南宫曜拿出了随身的包袱翻出了里面所有的东西,他的东西本就不多,除了两套衣物与一些银两,其他的都是与廉夜安有关的东西,她所赠的药,她写给他的信,她留给自己的镜子,还有她送于的沉香木串珠……
南宫曜欲从怀里拿出那枚铜钱,却连带着将那些核桃壳也拿了出来,南宫曜将东西都放在了桌子,眼神深遂地看着它们
种种东西陈列在前,他向来不是会寄物于情的人,可他向来总会被那个特定人打破,他的原则,他的坚持,在那人面前都会土崩瓦解,他的生命中的救赎与慰籍,他不过是想护住那份最纯粹的笑容为何这般的难。
南宫曜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可笑他护得了家族,护得了百姓,却独独护不住自己最想要得东西,何此无能啊。
屋内的烛光在寒风中不停地窜动着,南宫曜的箫寂的身姿映射在墙上,随着一晃一动的烛火,他的影子也时有时无,况且形单影只,也是十分寂寥。
外面的雨声越大,南宫曜就越静不下心来,脑中想的都是这么大的与那只小东西能到哪去,全身上下又没有几两肉,风都能刮跑。不过南宫曜又想,那小东西不傻,定会自己找个地方躲得,当初为了保命它可是一头就钻进了他的怀里。
心中烦闷,南宫曜随手就拿起了以一个核桃壳细细地摩擦着上面地纹路,南宫曜摸到了上面凹凸不平地缺口,手指不由地顺着边缘描绘了起来。
本意南宫曜本意是想平静下来,可越描那壳上面的图案南宫曜那本以趋于平安便开始崩裂,神情就越发的不敢置信到近乎于震惊,猛地低下头去看手里的东西,乌黑的瞳孔快速地回缩,连眼眶都在轻颤着。南宫曜震惊地看着那壳中歪歪扭扭的纹路,手指一遍又一遍地在上面临摹,确认,指间因为太多用力被那有刺角的边练剌出了几个血口。
“不会有错的!不会有错的!”南宫曜苍白无红的脸上透着对那逐渐产生的事实的慌张无措,声音更是止不住地颤抖着。
南宫曜撑着桌子起身,将那刻有图案的核桃壳全部拿在手中,急切地向房间墙上的灯盏走去,匆忙的步伐中带着慌张与凛乱。
南宫曜手中死死地握着那几个核桃壳,就算手心被那有刺的棱角划破也不愿松手,鲜血顺着他手掌的脉络滑去滴落在地,南宫曜指尖发白地拿住一个壳,像那日廉夜安做的那样,让烛光穿过了壳的内壁,内壁上的图案被映射在了地上。
在看到那映射在地上的字的一刹那,南宫曜的气息开始紊乱,瞳孔剧烈地颤抖起来,充血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虽然笔划歪斜,但他仍能一眼就认出来的字,那个他亲自用刀铭刻在心头的字,至死都无法忘记。
在平坦干净的地板上,一个“安”字清晰地映射在地上,随着烛火的摆动而不停地晃动。
一个字不能代表什么,南宫曜忙慌乱地换了另一个放在烛火下,这次映射在地板上的是一副简单的画,这他那日在茶摊只匆匆暼了两眼,再加上那日日光微弱看不清那画的内容。
这次南宫曜看清楚了,树上站着一个人,树下也站着一个人……南宫曜想到了什么事,喉咙发紧哽着,马上也低下头去换了另一个拿在手上,深深吸了几口气,动作迟缓地将核桃壳放在了烛火下,这次依旧是一副画,是一个人将另一个人扛在了肩头,并非他那次见的一个人身有两个头……
南宫曜眼眶血红,强忍着一种愈破土而出的情绪,摇晃着身子地直往后退,咔嗒,手里的核桃壳一个接一个地掉落在地上,砰的一声南宫曜撞上了身后的柱子上,退无可退,南宫曜眼中悲凉哀痛与惊慌无措,又喜又悲等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轰——
一记刺眼的闪电夹杂着巨大的闷雷声劈在了房梁之上,这一声彻彻底底地将南宫曜从灭顶的悲痛中清醒过来,即刻夺门而去,连外袍也未着就跑出了房间。
南宫曜冲下楼梯来到客栈的大厅,南宫曜急切地四处寻看,有小二见他下楼,以为是有什么吩咐便上前去询问,只是他才走了几步就被一股狠劲生拽了过去。
“可看到我的,我的宠物?”南宫曜视线依旧在大厅找寻着,拽过人就开口问。
小二被南宫曜那骇人的气息吓得两腿直哆嗦,结结巴巴惶恐道:“没没没有,可能是贪玩,晚点就会自己回来,客客客官你别着急,小的帮你寻去。”
“不会了……”南宫曜听了小二的话,垂下眼帘,低语,不会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曲解她的意思,刚刚又说了那么种的话,她走了,便不会再回来了,他这次,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南宫曜心若万刀齐割,痛到麻痹。
“这位客官,你说什么,小的没听清楚。”小二只看到南宫曜的嘴唇轻微地动了动,并未听清他说什么。
南宫曜放开了店小二,失神落魄地道:“不必,我自己去。”说着便缓缓地向店外走去,他想,若他亲自去寻,廉夜安亲口说过,最喜欢的人就是他,那么或许就舍得回来了。
小二见南宫曜只着一简单的薄衣连伞都没拿就往店外走,连忙出口劝道:“客官!外面雨大,您好歹拿把伞再出门啊!”说完便快步走到门口从门后拿了一把油纸伞递给了南宫曜。
南宫曜并没有接,小二本欲再劝,可是柜台里的掌柜给他使了个眼神,警告让他不要多管闲事,小二惧掌柜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眼看着南宫曜往外走,然后默默地把伞放回了门后。
南宫曜足下没有半分的迟疑,缓缓地走进了雨里,客栈外的雨不曾减弱,那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都令人生疼,不过眨眼间,南宫曜便全身湿透,单薄的秋衣被雨冲刷得完全失去了暖意,墨色的发梢紧贴着他冷硬的面庞,眼神是悲恸的空洞。
四周举目无人,空荡的街道上只有南宫曜在漫无目的地走着,如纸苍白削薄的嘴唇上下合动,紧到发痛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安儿……安儿……”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越唤声音越大,大到几近声嘶力竭地低吼,越如此南宫曜的心情就越发的悲痛与绝望,他的呼唤并没有换来任何的结果,回应他的永远只有那嘈杂的雨声。
“安儿!安儿!你在哪?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
南宫曜在雨中的跌跌撞撞地走着,撞倒了摊子的架子,那原本用来遮日的木板砸下来,砸在离南宫曜的身侧,但他毫不在意,继续向前走,继续一声一声地唤着,到最后那哽咽的声音中带着沉重的哀求。
“啊——”
无人回应呼唤与无穷无尽的雨声让南宫曜的心态接近奔溃,朝天怒吼,最后精神恍然,双膝一点一点地慢慢地屈膝往下,咚!的一声巨响,跪在了雨中,双手抱头扣在双膝间,发出了竭斯底里地厉吼,如一匹野兽绝望中的嘶吼。
漆黑的雨夜中,南宫曜失了魂魄一般在雨中缓慢地行走着,他的手脚冷得发僵,但都不比他心间的冷寒。
街道上只有客栈门前微弱的光,店前的一只灯笼已经被雨水溅到煌了火,只剩一盏在寒风这雨中散发着微弱的光。
一直偷偷徘徊在店门前的小二一见南宫曜就打着伞跑过去给他遮雨,大声地说:
“客官,找着了,您的爱宠找着了,就您房间,您快回房,别再这雨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