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浔是被闫阮先生派来请魏卿卿的。
魏浔知道闫先生的真正目的不是让他见魏卿卿,而是来见祝珠,但他还是应了。
过来见到祝珠,看到她憔悴的样子,自然是有几分怜悯,不过他刚开口要安慰,便见祝珠目光决绝的盯着他:"魏公子是不是讨厌我?"
"不曾。"
魏浔老实答。
祝珠闻言却仿佛鼓足了更大的勇气一般,红着脸咬着牙,目光直直的盯着他,道:"既然公子不讨厌我,与我凑活过一辈子,也不算太委屈吧?我父亲虽然只是四品官职,但我也算大家闺秀,自小读诗书,学弹琴,与你门当户对。"
魏浔不是头一次被女子喊着要嫁给他,上一次的是陈三娘。
但陈三娘更像是菟丝花一般要缠附在他身上,倒是祝珠。这般大胆又不卑不亢,他还是头一次见。
祝珠见他只是看着自己不应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才好,但她也知道,她若是不开这个口,她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嫁魏浔了。
卿卿说得对,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别的?
"魏公子,你听到我说的了吗?我要嫁给你,我祝珠,要嫁你魏浔!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阻拦你纳妾,不阻拦你有红颜知己,我只要跟你组成一个小家。"祝珠说到这儿,语气终于弱了下来,问他:"好吗?"
"祝小姐。"
魏浔看着红着脸的她,要开口,祝珠却已经紧张得额头直冒汗,还不等魏浔说接下来的话,她便腿脚无力的跌回了座位上。
这样跌坐回来,祝珠方才那副拼了命的气势,一下子就散了。
"魏公子,你别说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祝珠趴在桌上,闷闷的说着。
魏浔几次想开口,又见她哭得肩膀都抖动起来,又将话咽了回去。留下一方帕子,默默转身走了。
不远处竹林后看着这一切的魏卿卿简直惊呆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胆的场景,就算霸道如池扬,面对魏虎时,都是扭扭捏捏的,却没想到更加知书达理的祝珠,竟会这么大胆!
想了想,魏卿卿多站了会儿。才去见了祝珠。
祝珠并未察觉魏卿卿已经看到了这一切,只推说自己又想起了跟徐家的亲事,而后魏卿卿因为国公府的事,便跟她各自回府了。
在回绾秋院的路上,魏卿卿都在回忆祝珠那番话。
想到魏浔也是一副震惊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
正想着,一道斥责的声音便传了来。
魏卿卿扭头一看,竟是二老爷容明霍。
国公爷跟国公夫人也在,国公爷的脸色也是严肃的,国公夫人虽跟着绷着脸,眼底却是藏不住的笑容。
魏卿卿想起之前传给老夫人的话,自然的行了礼,才道:"不知卿卿何处做错,惹得父亲母亲不高兴。"
"何处做错?"
容明霍高声扬起,国公爷自然的叹了声,道:"罢了,她一个小辈知道什么,没得张扬出来叫人笑话。"说着,便拉走了铁青着脸的容明霍。
只等他们走了,国公夫人才看着魏卿卿道:"想不到你胆子还不小,还敢去气老夫人。"
"儿媳知错。"魏卿卿没有在国公夫人面前再装不知情,国公夫人见她如此,对她是越发喜欢,也越发欣赏:"你是个知道分寸的,不过这件事我不能夸你。"
魏卿卿当然知道,她要是夸了自己,二房还不得揭竿起义闹个鸡犬不宁?
魏卿卿回以一笑:"儿媳明白。"
"好了。乐舞我使人去看过了,的确是染了十分凶险的恶疾,最近江南那边来了不少流民,不少人都查出染了此等恶疾。府里我已经叫人煮了预防的药,迟些就会分发下去,这段时日,你自己也要小心些。"国公夫人嘱咐完,便走了。
曹嬷嬷落后一步,跟魏卿卿低声道:"老夫人气得晕了过去,二老爷大张旗鼓请了御医来。"
魏卿卿哑然,这二房还真是会抓住机会,分明是他们先来招惹自己,自己不过小小还击一下,他们竟找来了御医,是要闹到太后跟前去么。
有意思。
魏卿卿本不打算跟她们玩,他们既然非要自己找上门来,就怨不得她了。
等曹嬷嬷走了,魏卿卿才看向兰生,在她耳旁低低吩咐了几句。
兰生现在对于魏卿卿的手段见怪不怪了,很快应下就去办了。
不过两个时辰,还卧病在床让太医守着的老夫人便突然接到消息,魏卿卿要喝的汤羹里,被人下了毒。
"什么?下毒?"
老夫人下巴都快惊讶掉了,国公夫人的人很快就要求请太医了。
老夫人知道自己被人将计就计了,纵然不愿,还是把太医给借了过去。
国公府人仰马翻一下午,国公夫人下午胃口异常好的找了魏卿卿送她的酒拿出来喝了。
曹嬷嬷想劝她别喝太多,国公夫人却叹息着看着曹嬷嬷:"你不懂,我多少年不曾这么爽快过了,哎呀,我这儿媳真是娶的妙极了。"
正说着,又有人来回话:"少夫人已经令人查出了大厨房下毒的人,使人来问您,这些人怎么处置才好。"
"哈哈哈哈哈……"
国公夫人拍桌子大笑,这国公府虽说是自己掌家,但她的手段根本不如老夫人,大厨房这个肥的流油的地方一直是老夫人的人在掌管着,而且以前每过一段时间,她跟容彻的饭菜里总能吃出些'东西'来。
"少夫人怎么说?"国公夫人笑眯眯的问。
"少夫人说,这些人大逆不道,她才惹了老夫人不高兴,他们就迫不及待给她下毒,实在是居心叵测想要挑拨她跟老夫人的关系,其心可诛,就该每人大二十个板子。远远撵出去。"底下的人回道。
曹嬷嬷听着,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少夫人这招妙啊,这下看老夫人还怎么护着这群人。
国公夫人大手一挥:"照少夫人的做。不过他们敢坑害老夫人,二十个板子不够解气,一人三十个板子,扣一年例银,再交由牙婆远远发卖。"以前这些为虎作伥的东西没少害人,今儿逮着机会。国公夫人怎么肯轻易放过。
不多会儿,大厨房那边便哀嚎一片了。
绾秋院。
乐舞躺在床上,听到声响,问了七婆:"怎么回事。"
七婆一声冷笑,将事情经过说了,才道:"老奴早说过了,这个少夫人不是个简单的,您还不信,您看她才入门多久,就把那大厨房的人全部撵出去了?这个威立的可真厉害。"
乐舞垂着眼帘,没说话。
七婆看她这样子,皱眉:"夫人都入府了,也该把棠儿少爷接回来了。"
"这事儿先要回过二爷。"乐舞道:"二爷还没回吗?"
"还没……"
七婆刚说完,就听人说容彻回来了。
乐舞一惊,连忙坐起身来要更衣梳妆见容彻,却梳洗打扮好到门口,就见容彻薄唇紧抿的直接进了魏卿卿的屋子。
乐舞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她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以前他在自己跟前,永远都是成竹在胸云淡风轻的,何时这样焦急过?
"夫人?"七婆唤她:"我们去给二爷请安吧,二爷定还不知你回来了。"
也是,二爷必然不知道她回来了。
乐舞想了想,道:"使人去传个消息,就说我要搬去别的院子,住在这儿,怕把病气过给了少夫人。"
七婆满意的笑起来。立即应着就派人去传话了。
魏卿卿这会儿躺在舒服的凉塌上吃着冰呢,这吃冰的法子是刘全福使人传来的,将干净的冰刨碎,再浇上些许香甜的桃子酒,撒上切碎的蜜饯果干,再撒上芝麻,最后均匀淋上些许的蜂蜜,甜而不腻,又解暑。只是不能吃太多。
"这冰再多做几碗,给府里的各个主子都送去些,老夫人那儿就不送了,老夫人刚刚晕倒不适合吃冰。"魏卿卿刚吩咐完,人就被个带着些许闷热的怀抱拥住了。
魏卿卿嗅到熟悉的香气,抬起头来笑:"二爷放心,我没事,有事的是……"
"下次不许这般了!"
容彻的语气异常的严厉且严肃。
魏卿卿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委屈,她若不这样做能怎么办?国公夫人虽然豁达,却不擅长用这些小手段,老夫人紧咬着自己不放,容明霍更是虎视眈眈巴不得自己露出破绽就一口吞了自己。
"妾身明白。"魏卿卿语气淡下来。
容彻察觉到,这才将她松开,认真看着她,语气已经变得温柔:"卿卿,我不能再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了,下次如果再有这样的事,你直接让人去砸了大厨房,砸了老夫人的院子,只管无理取闹,剩下的,爷来收拾。"
魏卿卿抬眼看他,他眼底的确只有浓浓的担忧。
看他如此,魏卿卿心底的郁气便散了,问他:"爷热不热?"他的怀里不管天冷天热,永远都是微凉的,今儿却闷热的厉害,约莫是从哪儿急急赶来的。
容彻看着她吃冰的嘴唇还红红的,嘴角扬起,直接吻了一下,才笑着在她耳旁低语:"热,等夜里卿卿给爷疏散疏散。"
他热热的呼吸落在魏卿卿的脖颈间,痒痒的,让魏卿卿脖子瞬间红了。
兰芷从外面进来,识趣的隔着珠帘提醒:"二爷,七婆求见,说乐舞夫人要搬出绾秋院,怕把病气过给少夫人。"
"不必了。"容彻答道。
兰芷讶异,就见容彻吩咐道:"你去寻人来把少夫人的东西收拾收拾,爷要带少夫人去庄子上小住几日,处理庄子上的事情。"
魏卿卿眨眨眼,庄子上的事?
对了,国公府的产业,大部分都交给了容彻在打理,难道他是要交给自己了么。
兰芷听着便笑起来。立即下去传了话。
容彻这才回头看着魏卿卿笑道:"乡下有处庄子风景甚好,我们去玩几日,等皇上寿辰时再回来。"
"是。"
"闻极已经出现在京城了。"容彻补充了一句,魏卿卿会意,容彻的目的,还是闻极。
消息传出来,乐舞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
七婆气得厉害:"果真是个狐媚子,才几日,就把二爷教唆到连见都不肯见你了。居然还为了她不顾你的颜面,直接要搬出去。"
"二爷不是留了韩先子给我看病么,还把阿鹏也留下来照看我。"乐舞嗫嗫说着。
"你……"七婆看她不争气的样子,简直不想跟她说话:"没有这个魏卿卿的时候,二爷待你可不止如此,你是他最重视的女子,你还有棠儿……"
"可棠儿到底不是他亲生的不是吗?"乐舞的手已经不觉中狠狠抓紧了锦被:"当初若不是他可怜我怀了孩子,如何会将我留在身边?"
七婆却是一脸不屑:"他是个男人,他既然决定认了你们母子,就该负责到底,不管棠儿是不是他亲生,那也是他名义上的长子!以后他的家业,也全部都要交给棠儿的,而你是棠儿的亲生母亲,他怎么能让一个黄毛丫头爬在你头上撒野?"
乐舞没说话,只目光深深的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一只漂亮的金镯子,那是在容彻认了她时,国公夫人送给她的。
"我要沐浴。去打一桶水来,要冰水。"乐舞轻声道。
七婆见她总算开窍,这才满意的笑着出去了,却没发现在她离开后,乐舞盯着她的背影时,那眼底露出的森森寒芒。
丫环们收拾收拾,等到天色将黑总算是收拾妥当了。
"连夜出府吗?"兰生过来问。
容彻已经去老国公书房了,魏卿卿点点头,照容彻的意思。只怕是要连夜出府的。
兰生会意,使人去将东西装了马车,只等容彻回来就出发,却还没等到人,就听人来传,说乐舞忽然高烧不退,情况十分凶险。
七婆站在魏卿卿跟前,说是哀求,更像是威胁:"少夫人就请了二爷来吧。若是夫人今儿出了事,难免叫人以为少夫人您不容人,何况乐舞夫人还替二爷生下了唯一的长子。"
提到棠儿,魏卿卿眉目冷了几分,难不成七婆会不知道棠儿根本不是容彻的么?
七婆被魏卿卿这样看一眼,下意识的瑟缩了下,刚反应过来,脸便垮了下来:"少夫人,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您还是……"
"你还没有资格来教训我。"魏卿卿淡淡反驳了一句,便看向兰生:"去问问二爷可曾从父亲书房出来了,若是出来了,告诉他乐舞夫人的事。"
七婆鼓着眼睛瞪着魏卿卿,这个黄毛丫头也太狂妄了!
兰芷见状,冷冷盯着七婆警告道:"少夫人乏了,你若没旁的事,还不退下?"
七婆看兰芷个小丫头也敢对自己发号施令了,更是愤怒:"老奴跟在二爷身边多年……"
"那也只是个奴才。"兰芷毫不畏惧的对视着她的目光。
七婆去看魏卿卿。魏卿卿却只面色平静的翻看着手里的书,明显就是在放纵兰芷如此对自己!
七婆见状,冷笑起来:"好,说的好,老奴这就告退了。"
说完,转头就出去了。
没多会儿,容彻便回来了,直接去了乐舞的院子。
魏卿卿听到这个消息,眼底的光黯淡了几分。只吩咐人铺了床,今晚,看样子是出不了城了。
容彻见到乐舞时,韩先子正在给她针灸。
"怎么忽然高烧了?"容彻问。
"在下也不知,这个病在下应该控制住了才是。"韩先子针灸完,便出来跟容彻回话了。
乐舞隔着帘帐,看着那个长身玉立的人影,干枯的嘴唇张了张,喊了声'二爷'。
容彻想要进去,却被韩先子拦下:"二爷,这病容易传染。"
"无妨。"
容彻对乐舞没有男女之情,但当年害她才大婚就守寡的人是自己,这份亏欠,他不论如何,也会尽力弥补。
乐舞看到容彻进来,眼泪便滑落了下来。
容彻看着憔悴的她,皱眉道:"我会留韩先子在你身边照顾你直至康复,你不必太担心。棠儿那里,也不会有事。"
"嗯。"
乐舞望着他,他不知道,只是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她身上所有的病痛都不值一提了。
"二爷今夜要出城?"乐舞问他。
容彻看着她,她是因为知道自己要离开的消息才'突然'病了的么。
乐舞见他不说话,微微咬唇:"二爷今夜可不可以不出城,七婆她,觉得是少夫人挑唆您出城的。您若是今夜真的去了,七婆定要恨上少夫人。"
"我的夫人,还轮不到她来恨。"容彻冷淡一句,语气旋即柔和下来:"等你病好,我会重新安排几个可靠的人伺候你,至于七婆,也该回乡养老了。"
乐舞讶异的看着他,就因为七婆不喜欢少夫人,二爷就能把七婆赶走吗?
二爷他当真如此喜欢少夫人?
"我明白了。"乐舞笑起来,看着容彻,道:"我会好好养病,不给二爷添麻烦的。"
"等我几日,我会给你一个好消息。"
容彻想起即将出现的人,朝乐舞笑了笑,外面传来阿鲲的声音,容彻才退了出去。
乐舞却期待起来,好消息?
上一个二爷给自己的好消息,是答应纳了她,那么如今的好消息,会是什么,难道是……
乐舞的脸上泛起红晕来,直到看着容彻的背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