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凌一路想着,到了邀月居,却被丫鬟玉凝拦在门口。
裴玄凌怒道,“什么时侯我见自已的娘子,也要通报了?”
玉凝寸步不让道,“凌二爷,这是我们四太太的院子,您可以不在意,可瓜田李下的,到底要为我们四太太的名声考虑不是?”
裴玄凌被怼得无话可说,强闯弟妹内院,父亲知道了得打死他。
想到许氏的话,裴玄凌不得不软下性子来,讨好一笑道,“好玉凝,那就劳烦你去通报。”
裴玄凌有何郎傅粉之称,他自以为,侯府的丫鬟,没有能拒绝他风姿的。
他说着话,要去拉玉凝的手。
没想到玉凝往后一退,半点面子不给他,“凌二爷稍侯。”
望着玉凝背影,裴玄凌一阵尴尬。
还真是丫鬟随主,这个玉凝跟谢沅一样故作矜持,让人生厌。
玉凝在心里骂了一路,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莨主子要嫁给这么个玩意。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白瞎了!
谢莨正在庭院里翻看着账簿,经谢沅一提醒,她才惊觉,想要看看自已为了侯府贴补了多少。
这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谢家好歹也是江南首富,没想到永定侯府阖府一年的花销,抵得上谢家三年的。
合上账簿,谢莨更觉得心中悲凉。
即便是如此的付出,裴家也未曾拿她这个所谓的主母当人看。
谢莨神色渐冷,看向一旁的玉凝,“让他进来吧。”
一旁,谢沅担心地看过来,“姐姐。”
她真是怕谢莨心软。
谢莨柔柔一笑,道,“阿沅放心,我心里有数。”
谢莨起身往花厅走去,谢沅看着桌上的账簿,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花厅内,裴玄凌殷切地走上前,拉住谢莨的双手,“夫人,听说你病了,为夫好担心啊。”
谢莨淡淡地看着裴玄迟。
嫁给他六年了,她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过眼前的人。
“夫人?”
谢莨回神,将手从裴玄凌手里抽出来,“二爷。”
裴玄凌微微一顿,他明显地感受到眼前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谢莨转身坐下,裴玄凌跟上去,“夫人哪里不爽利?可看过郎中了?”
“多谢二爷关心,请过了,无碍。”
这话说得冷,裴玄凌一时有些讪讪,应道,“那便好,母亲也惦记你呢。”
想起前两日许氏的那番话,谢莨如何不知这不过是哄她的场面话。
她只道,“劳母亲忧心了,我一切都好。”
裴玄凌点头道,“不过你在妹妹这里终究不便,今日不如跟我一道回去,也好叫母亲放心。”
“自已的亲妹妹,有什么不方便的?”谢沅走上前,接过谢莨的话头,“况且,二爷夜夜在外人家中留宿,也没见哪里不方便。”
裴玄凌脸上一热,这个外人指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看一眼谢莨,指望着她能替自已解围,不想谢莨却是正眼都不曾瞧他。
裴玄凌只得应声道,“妹妹这是哪里话,我也是公务繁忙嘛。”
谢沅轻笑一声,并没有拆穿他,“还劳烦二爷回母亲,姐姐身子渐渐重了,以后这掌管中馈的事务,怕是接不了了,不如趁着这次,就彻底换人吧。”
裴玄凌蹙眉,只觉得谢沅看着自已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剐了似的。
不就是摸了下她贴身丫鬟的手么?
况且还没摸到,至于如此?
怪不得娘叮嘱他不要跟谢沅纠缠,这女子实在不好惹。
裴玄凌忙看向谢莨,“夫人,这也是你的意思?”
他纵然不懂管家这一套,但也知道侯府这些年没少用谢家的钱财,若是谢莨辞了这事儿,那再想用她的嫁妆就难了。
更何况,那老坑洮砚还没要到手。
谢莨还未答话,便看到谢沅给自已使眼色,脑海里便回响起来她方才那番话,再看着裴玄凌的脸,没来由的一阵恶心。
谢莨点头:“是,二爷容我几日,清点完账册便将中馈送还母亲,我乏了,就不送二爷了。”
裴玄凌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又道,“不瞒夫人,我今日来是有事求你,若是我没记错,你是不是有一方老坑洮砚,能不能……”
“二爷记错了,没有。”阿沅说的果然没错,愚蠢的那个人是她自已。
裴玄凌急了,“不可能,娘明明说你有。”
谢沅一阵欣慰,她最怕谢莨还念着那点夫妻情分。
既然姐姐都想通了,那她也没必要再给裴玄凌留面子。
谢沅浅笑着打断他,“二爷可莫说胡话了,我姐姐的嫁妆,娘还能比姐姐更清楚?”
裴玄凌脸上一阵青白,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唯唯诺诺的姐妹俩,今日好似铜墙铁壁一般密不透风。
他尴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沅道,“是啊,妹妹想着二爷也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说母亲惦记儿媳嫁妆吗!母亲定然不是这样的人,是吧二爷?”
裴玄凌只能随便应了两句,便落荒而逃。
谢沅忍不住笑意,可看到谢莨还是一脸哀戚,便知道姐姐心里还是放不下。
她安抚几句,便说有事要出府。
谢莨知道妹妹如今是个有主意的,也没细问,叮嘱了几句,便回去清点账册。
……
琼楼是上京最上等的酒楼,平日来往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像杜云娘这样的家室,就算有钱,也不接待。
此刻,她坐在永定侯府专属的天字包厢里,小心翼翼打量着对面的女人。
那张脸虽不施粉黛,但也是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
这可跟凌二爷说的“凶神恶煞”、“记身铜臭味”相去甚远。
谢沅撇了眼杜芸娘的肚子,开门见山道,“这孩子,根本就不是凌二爷的。”
杜芸娘急道,“我自已的肚子难道我还不知吗?”
谢沅懒得与她折腾,直接拿出证据,“这是你有孕后所有的看诊记录和药方,我已经对过时间,比你告诉凌二爷的早了一个月。”
杜芸娘脸色一片惨白。
谢沅继续道,“还有你这些时日服用的安胎药,我已派人验过药渣,是延缓生产的。杜芸娘,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还不肯承认吗?”
杜芸娘嗫嚅半晌,心知谢沅已是有备而来,只能认命问道,“你想如何?”
谢沅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你毁了裴玄凌。”
杜芸娘惊道:“永定侯府不会放过我的!”
谢沅冷笑一声道,“不会放过你的,岂止是永定侯府?若孩子的父亲知道有他的存在,你以为,你们能活命?”
杜芸娘瞬间如坠冰窖,她万万没想到谢沅竟连如此隐秘的事情都知道。
她瞬间冷静下来,手下意识地抚在肚子上。
谢沅见状道,“我不想为难你,只要你能让到,我保证,会让你和孩子平安,还会给你一笔钱,让你安身立命。”
逼死姐姐的是裴玄凌,谢沅不想为难女人。
杜芸娘何等聪明,思忖了片刻,点头:“好。”
谢沅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杜芸娘:“我等你的消息。”
杜芸娘目送她离开,才发现自已后背已经被汗湿透。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却有着让她不自觉信任臣服的气势。
此时,琼楼隔壁的包厢。
面若冠玉的男人一身玄色大氅,正摩挲着半截月牙形玉佩。
那玉佩一看便是把玩久了,上面的纹样都已经模糊,只有那温润质地,能隐隐透出指腹的颜色。
良久,男人微微抬眼,问一旁劲装的侍卫,“方才出去的,是她么?”
侍卫拱手回道,“回王爷,正是二小姐。”
男人用力握紧玉佩,淡淡吩咐道,“派几个暗卫守着她,切记,不要惊动她。”
阿沅如今已嫁为人妇,他这么让,已是僭越。
后宅妇人本就处境艰难,他不愿横生枝节。
侍卫领命出去,房间里只剩下萧璟辞一个人,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不存在。
“阿沅,对不住,哥哥还是来迟了。”